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東方家的那口子

第9頁 文 / 陳毓華

    這一類挑釁叫囂,東方清俊前一陣子聽了不少,才想說耳根子清靜一些,這些不良少年又出現了。

    但他根本不將這些人看在眼裡。

    成群結隊是他們的強項,仗勢欺人看起來凶狠無比,其實,每個人都很懦弱,因為懦弱才需要結伴壯膽。

    踏前一步,他把對方的狂吠當作耳邊風。煙跟檳榔的氣味太糟蹋他的味覺,他不喜歡!

    哪曉得他才跨前一步,幾張示威的嘴不僅倉皇的閉上,人還忙不迭的退後好幾步,而且一個個連忙摀住受傷的部位。

    不管他們撂多少人來,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喔!這怪胎打人真的很痛。

    東方清俊沒把這些收錢辦事的嘍囉看在眼裡,長腿大步越過馬路,走到一輛黑色房車前面站定。

    幾個混混被他的動作嚇到,互相遞了不安的眼色之後,也只能跟進。

    「嚴方,東方任留下來的爛攤子我沒興趣,你要是對幫主的位置這麼感興趣,自個兒拿去,別再來煩我了。」

    那些靠刀光劍影、槍林彈雨打下來的酒色財氣暴力天下,他不要,偏偏有些人硬要塞給他。

    例如,車子裡那個跟不上時代的老人。

    一個式微的黑幫,會因為前任幫主的兒子坐上大位而重振旗鼓嗎?

    真是黑道電影看太多了。

    年紀大的人懷舊沒有錯,但是,他沒有義務陪老人玩。

    與其要他接手,不如任其腐爛,早早入土為安的好。

    不透光的車窗降了下來,露出一張法令紋深長的老臉。

    「大少爺,你好難請。」

    「別這樣叫我,我父親死了好多年,那種舊時代的名稱,已經過時了。」

    司機打開車門,一身中山裝打扮的嚴方下了車。

    他仔細打量與前任幫主有著極為相同容貌的東方清俊。

    「子承父業比你白手起家容易多了不是嗎,你為什麼要挑難的路來走?」

    「我說過了,不想過那些打打殺殺的生活。」

    「那麼靠著電腦賺那一點點蠅頭小利就了不起嗎?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祖父和父親在道上的地位有多重要?他們留下多少遺產要給你?!」

    他調查過他。

    東方清俊不吃驚,冷峻的五官沒有一絲波動。

    「格局小嗎?我倒不覺的。我喜歡這裡,日子過得很快樂,我不想放棄在這裡的一切。」

    「可你放棄的是你父母打下來的心血!」嚴方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不是說了,你要就拿去。」

    「包括遺產?」

    「你不用再假惺惺,那些資產本來就在你們幾個長老手中,你們要我即位,只是為了要看我笑話。那些產權要我放棄,可以,你叫律師來,我簽字。」

    「你會後悔的!」也許走完這輩子的人生路,他都不會明白,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為什麼隨便就放棄了人人爭破頭也要不到的大筆金錢和地位。

    第4章(2)

    「你最好動作快點,我希望可以早一點把事情辦完,以後都不要再看見你。」東方清俊利眸直盯著嚴方,他是說真的。

    他在一個傳承三、四代,已經變成家業的黑道家庭長大,父母的黑道聯姻,形成了一加一大於二的加乘效果,看得到的親戚不是地方角頭,就是大姊大,一個個比狠辣,動不動就卸下人家一條膀子,開口閉口為了地盤爭得你死我活,看多了大人使壞的樣子,那樣的家庭讓他焦躁狂暴,他曾經以為,自己也會在這片看不到天亮的血黑色地獄裡待下去,然後瘋狂,最後帶著弟弟一起毀滅。

    在他的認知裡,黑道是不定時炸彈,如果撩下去,就要有死的覺悟。

    可是,最先受害的通常都不是當事人,而是他的家人。

    在一次被綁架的事件裡,他的父母終於發現他的不對勁,這才把他往國外送,可他們來不及親口對他說,因為沒多久,他那對生錯年代,滿懷江湖豪傑情結,一心要在現代行俠仗義,創造出輝煌江湖的爸媽,就雙雙死於車禍中。

    死因懸疑嗎?

    他對父母是無情冷酷的,並沒有去探究他們的死因,律師說了他們是因為意外車禍致死,那就這樣吧。

    他們不是說了,身在江湖,就要有死的覺悟?

    那麼不管他們的死法為何,就當他們死得其所好了。

    縱使被人唾罵不孝、無能,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暗地裡,他的心比墨還要黑。

    虛浮著腳步回到老房子,那些他以為已經被克服,遺忘的過去,此刻竟又在心裡翻騰叫囂,可是當他推開兩天前他和永瀾通力做好的木門,看見她笑容燦爛的等在小徑那頭,那些翻攪的不愉快,又隨著她奔向他的腳步逐漸消失,直到那軟馥的身子撲向他,那些惡夢就像遭光驅逐的黑影般瞬間被撲滅。

    「俊,你回來了!」

    「是呀,我回來了。」她的聲音,果真是最美的天籟。

    ****

    果然不能太寵啊!

    這叫什麼?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嗎?

    連著幾天,永瀾總是帶著自己的墊子來敲他的房門。

    東方清俊瞄了窗外滿佈星星的天際,朝她搖搖頭,「今天不會下雨,你得自己睡。」他試著說服她。

    連著幾天晚上都下雷雨,到清晨天才放晴,現在這怪異的天氣終於改善了,今天一整天都是好天氣。

    他不能養成她這種習慣,男女同床共枕,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她也許不懂得嚴重性,可他懂。

    他說過,他要守住,起碼到她成年,照她的說法,即過了天劫之後。

    「俊,我發現你有時候真的很像老頭子,守舊、愛嘮叨又古板,規矩又多,早睡早起,還要先練一套功夫,就連吃的東西也都是老人食物,哪有你這種年紀愛泡老人茶?」

    一見他板起臉,她趕緊回歸重點,苦苦哀求,「你讓我進去啦,我真的不敢一個人睡,我有不好的預感,再說,我們睡都睡過了,也不差這一天,我每天規矩的睡覺,也沒有對你怎樣,對不對?讓我進去啦,拜託、拜託。」

    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的不安,這幾天她總覺得很毛。

    東方清俊瞄她一眼。「是啦,我是老人,但不論怎麼算,也沒有你老。」話落,冷淡的關上房門。

    ……她說錯話了,一失言成千古恨啊!

    誰知道他會在這節骨眼上計較起來,永瀾看了看太過安靜的四周,樓下黑影幢幢,好像生了腳般要爬上二樓了。

    嗚,她怕啦~~

    房間裡的東方清俊拉高被子蓋住全身,雙眼緊閉,可是該死的他聽得見樓下老鐘的滴答聲,聽得到老舊廚房水管灌進來的風聲,聽到前院青蛙求偶的嘓嘓聲,他該死的好耳力,他練武不是要用在這裡的。

    他如困獸,床的一側有她留下來的味道,他怎麼都睡不著。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熬過宛如千百年似的十分鐘過去,他打開門,立刻倒下一隻抱著膝蓋斜靠在他門上睡著了的白狐狸,眼角有淚水,間或抽噎了下,像是感應到他的氣息,儘管已經睡了,那毛茸茸的尾巴卻撲答撲答的拍著,像是在極力討好他一樣。

    「你這狐狸到底有沒有替我考慮一下,我是健康的男人,我是男人,健康得要命,你這笨蛋都不怕被我怎樣嗎?!」這只一睡著就會打回原形的小狐狸……東方清俊咬牙切齒,但還是溫柔的動手把她抱了進去。

    「俊……」她小聲囈語,喊著他的名字。

    這一喊,讓他動容,表情深沉了。

    撫摸她頷下柔軟的毛,把她往床上放。

    「好好睡吧,我在這裡。」

    儘管她的存在就像吳剛砍伐月亮上的桂樹一樣的不可信,也跟著睡進自己位置的東方清俊卻知道,他愛死了她這身真皮大衣,有她在的冬夜,就像蓋了床羽絨被似的溫暖。

    萬物俱寂的夜,時鐘滴答滴答的轉過一圈又一圈,午夜十點剛過的剎那,永瀾身上的寒毛陡地直直豎了起來,原來熟睡的眼眸警覺的睜了開。

    她低嗚了聲,發現這樣會吵醒身邊的人,立刻噤聲,壓低身子。

    「怎麼了,永瀾?」她的動作還是驚醒了把手搭在她身上的東方清俊。

    就那一回眸,不見烏雲密佈,也沒有所謂的山雨欲來,月娘還是彎彎的掛著,星子幾顆,天上一片雲都沒有,忽然,天空像裂了條縫,金熾的閃電雷鳴滋滋得破空而下,永瀾看得呆若木雞。

    剎那間屋瓦飛濺、建築崩塌、玻璃盡碎,那道雷像是長了眼睛,對準了永瀾直劈過來——

    她……能躲哪去?身子來不及抖,意識是空白的,可就一瞬間,本來不見任何動作的東方清俊連人帶被,用他的身體覆住發抖的她。

    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然後——

    煙灰瀰漫,好好的房子一片焦黑,成了廢墟。

    「奸詐、小人的雷公,居然暗著來,咳……我要去神仙工會告你沒有職業道德……」背讓什麼給重壓著,永瀾氣憤的罵著,一大口鮮血隨著移動的身子如泉水般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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