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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華甄

    ◎註:廬兒,秦漢時對女奴的稱呼。

    第3章()

    輕拭著玉蟬悲傷的淚水,古淮南心裡也很難過,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過了一會兒,玉蟬抑住悲憤,哽咽地問:「你這樣費心的找我,是因為我爹爹告訴你,我知道你表弟的遺體所在嗎?」

    「不是。」

    他的回答讓她心裡一暖,又問:「那是因為我爹爹要你這麼做嗎?」

    「是的。」古淮南看著她的眼睛,重複著早先已經告訴過她的話。「我答應過你爹爹要找到你、照顧你,我一定要做到!」

    照顧她?淚水難以自己地湧出眼眶,她轉開臉,伏在膝蓋上哭泣。「我不想跟你走,讓我回『五仙堂』吧,那裡有我的朋友!」

    古淮南從來沒有想到,她這個小小的要求,竟然像針一樣刺痛了他的心。

    看著她纖細的肩膀在瘦弱的膝蓋上聳動,他渴望能阻止她的痛苦,可是他卻冷酷地回答她。「我不會讓你回去那裡!」

    「為什麼?」她猛然仰起頭,淚眼中燃燒著灼人的怒火。

    他凝視著她。「因為我也是你的朋友,難道你忘了兩年前我們擊過掌?」

    她哽住,淚眼冒出火花。「你不是!如果是我的朋友,你就不會像這樣不尊重我的選擇!以前我以為你是個溫和講理的好人,可你根本不是!我……」

    「我不會跟你爭辯這個。」不容她說出更傷人的話,古淮南握住她的手,溫柔而堅定地說:「我只想要你明白,我是個守信的人,儘管我為你爹爹和你所遭遇的一切不幸深感內疚和悔恨,但我絕不會忘記對你爹爹許下的承諾。」

    玉蟬怔忡地看著他,發現在他如此溫柔和充滿自責的目光中,她的怨恨還沒有深入到靈魂,就已經悄然融化了。

    見她不再說話,古淮南放開她的手,而她感到手心多了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個一指長,二指多寬的鏤空白玉仙人的玉珮。

    「這是羊脂玉,很貴重……」她驚訝地抬起頭,想把玉珮還給他。

    「收下吧。」他推回她的手,輕聲說。「它是我去年夏天在京城冷香玉買的,是冷秋霞親手雕琢的。帶著它,我相信你會感覺好過一些。」

    他關切的眼神、平和的聲音,軟化了她的稜角。

    玉蟬緊緊攥著這個由好朋友雕琢的精美玉珮,感覺要繼續恨他是如此的困難,可是,她心裡仍有著很大的陰影。

    「我知道你這樣做是想留下我,讓我帶你找到你表弟,可那時我只是遠遠地偷跟在爹爹後面,萬一我記得不准,沒法帶你找到的話,那該怎麼辦?」

    「我找你不光是為了那個,你只需盡力就好。」

    他的堅持和讓步讓她困惑不解,撫摸著手裡的玉雕,她問:「你說過人死則已矣,都兩年了,為何你非要找到那座墳址?是因為你跟你表弟的感情很好嗎?」

    他不會在這樣的地方跟她說王上的秘密,於是敷衍道:「是。」

    看出他沒說實話,玉蟬也不再問,她轉向窗外,暗自猜測著他的真實動機。

    從她的表情中,古淮南知道她不相信他的話,但他並不介意。

    他已經明白,想要留住她,就得讓她信任他,而坦誠是贏得信任的第一步,他會對她坦誠。

    兩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車廂內十分安靜。

    不久之後,車子駛入積雪的山林,這是由望都到廬奴最難走的一段路,起伏不平的山道,令車廂出現了時急時緩的顛簸晃動。

    忽然,身邊傳來奇怪的撞擊聲和隨之而起的輕哼。

    他轉過臉,驚訝地看到玉蟬腦袋掛在胸前睡著了,可是睡得一點都不舒服。

    隨著馬車的每一次起伏搖動,玉蟬的頭和肩膀都會撞在車板上,而每一次,哪怕是輕微的碰撞,都會讓她的臉上出現痛苦的皺紋,紅潤的小嘴也跟著發出類似咒罵,或是抱怨的聲音,可儘管如此,她緊閉的雙眼卻不曾睜開。

    看到這有趣的一幕,他咧嘴笑了,心想這倔強的姑娘,要不就是在「五仙堂」數月未曾好好睡過覺,要不就是她天生是個嗜睡之人。

    不管理由是什麼,他都無法看她痛苦的睡容。

    藉著一次車廂晃動的慣性,他拉著她輕輕一帶,她便順著那股力量倒向他的肩頭,並自然地追尋著更溫暖舒適的位置。

    等他想阻止時,她已經舒舒服服地蜷臥在他的臂彎中睡熟了;而她的手掌無意識地攤開,那個精美的玉珮,無聲地滑落在她的衣襟上。

    不忍驚醒她,他伸手撿起玉珮,小心地繫在她的腰帶上,然後一動也不動地坐著,聆聽著她的呼吸、感覺她睡眠的深淺。

    他發現,只要她不再生氣、不再哭泣,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寒風穿過窗欞灌入車內,玉蟬微微瑟縮著,更加靠近他胸口的溫暖,但並沒有醒來,古淮南下意識地擁緊她,屈起腿為她阻擋風寒。

    熟睡中的她顯得格外嬌弱,注視著她眉宇間殘留的悲哀,想著她不久前對他的指責,深深的罪惡感再次襲上古淮南心頭,但他立刻將它撇去。

    他是個理智的人,不會讓同情心左右自己,更不會讓罪惡感影響計劃。

    然而他知道,他把她帶離「五仙堂」,除了需要她幫助找回王上的寶物,並信守對她爹爹的最後承諾,照顧她、保護她外,還有一個他不曾說出口的理由。

    那就是,他不願意讓她寄居在好朋友家充當勞工或奴隸,更不願明知她在哪,卻不能看著她、照顧她。

    因此,就算他必須違背她的心願,將她跟她的好朋友拆開,讓她恨他,他也在所不惜。

    下了山,車道漸行漸寬,馬車不再劇烈顛簸。

    「少主,快進城了。」車窗邊出現路延和的臉。

    他由窗口往外望了望,低聲說:「把我的馬牽來。」

    等路延和消失在窗口後,古淮南低頭看看枕著他的臂彎熟睡不醒的玉蟬,知道平穩的車速不會再給她帶來傷害,於是輕輕托起她的頭,抽身而起。

    玉蟬的眼皮動了動,口中發出一陣含混不清的咕噥,蜷曲著身體,再往他溫暖的身上靠了靠,然後安靜了。

    見她並沒有醒來,古淮南將她慢慢地放平在座席上,然後掀開厚重的門簾,迅即移出車外並放下車簾,以避免太多寒風灌入。

    見坐騎已被牽到車旁,他起身躍上馬背。蒙古馬彷彿迎接他似的揚鬃擺尾,他頓時精神一振,暗歎,還是騎馬舒服自在啊。

    玉蟬在脫離他的雙手之際,因驟失溫暖而迷迷糊糊地醒來,卻只看到他消失在車簾外的背影;而他掀放簾子的動作雖然輕快,但仍有一股寒風灌入車內。

    受寒風一激,她徹底醒了,並記起睡著前發生的事。

    忽然,她張開手掌,當發現手中空空時,她急得跪起來四處尋找,直到看見腰上掛著的玉珮才寬心地笑了。

    一定是她熟睡時將其滑落,而古淮南替她綁在了腰上。

    「呵呵,少主一向討厭坐車,今日可是委屈了。」車外傳來路延和的笑聲。

    隨即是古淮南爽朗的回應。「儘管笑吧,咱大丈夫,能屈能伸。」

    原來他也不喜歡坐車。

    玉蟬靠近窗口,看到他騎在蒙古馬上甩著胳膊,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心想為了守住她,而陪她坐在這狹窄的車廂內,真是委屈了他。

    車外,路延和沒放過這大好機會,繼續調侃道:「少主乃真正大丈夫,自然能屈能伸,可少主的胳膊被人抱著當枕頭睡了大半天,恐怕是難屈難伸了吧?」

    「抱著當枕頭?」玉蟬依稀記起自己睡夢中追逐的溫暖,霍然明白路延和的話並非逗趣,而是真的,難怪他要甩胳膊,一定是被她壓得麻木了。

    想到自己竟抱著他的胳膊睡覺,她雙頰發燙,趕緊退離窗口,怕被他們看到。

    窗外,古淮南的聲音依然平靜快樂。「我的胳膊不勞費心,你還是去城門口看看吧,那裡圍了太多人。咱們能過去嗎?

    路延和的回答,被淹沒在「達達「的馬蹄聲中。

    她再靠近窗口,這次沒看到路延和,只看到古淮南,而他剛好轉過頭來。

    「你醒了?「看到她大張的雙眼,他輕踢馬腹側,靠近窗口。

    玉蟬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睡著了,不知道壓了你的手。」

    看著她嫣紅的雙頰,他很高興她不再生氣,便笑道:「我沒事。」

    「少主,城門暢通,進城吧!」車外傳來路延和的聲音,隨即,他粗曠的臉龐帶著大大的笑容出現在窗邊。「『兄弟』,兩年多沒見,你更漂亮了!」

    這是重逢後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玉蟬笑著說:「路大哥也更胖了。」

    路延和臉上的笑容換成了愁容。「你這是恭維嗎?「玉蟬依然笑呵呵地。「當然是。」

    「那好吧,既然是恭維,那我就欣然接受啦。」路延和愁眉一展,瞄了眼身邊的主人,對她笑笑,吆喝著馬兒跑了,古淮南取代了他方纔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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