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陽光晴子
「我信得過你的為人,所以才請教你,希望你別讓我失望。」朱定康這話帶了點威脅。
說他見色忘友是太言重了,畢竟他在乎的人是他的皇妹。祈鎮深吸了口氣,神情凝重,「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該不該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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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一直是個個性溫良、心軟的好公主,但幾個月前,她誤食了宮女端給四皇弟的補湯後,中了奇毒身亡,就在御醫們搖頭欲離去時,她卻又張開了雙眸,奇跡似的復活,個性也有了變化。
她不再似以往的安靜、端莊,開始去做一些尋常皇室人不會做的事,像拋頭露面、簡從輕車的出外佈施,多了親切感,也多了點小迷糊……
只要誰對她好上一分,她便對人好上十分,她的良善美好,相信你已有感覺到,才會在見到她後,心也癡迷、意也癡迷……
太子最後的調侃,朱定康無法駁斥。桑德之於他,的確有如夢中佳人,且是一個勾了他魂魄的佳人。
但她遭遇不測,卻能起死回生?!
此刻,他的腦海裡不停迴盪著好友的一些話,雙眸這是直勾勾盯著眼前的愛妻。
「夫君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從爹那裡回家,一路上到現在都顯得心事重重?」她坐在他身邊,桌上放著一大疊該對賬的賬本,但夫君攤開第一頁,卻遲遲沒再翻頁,手上的毛筆墨汁都滴落了,她還幫忙擦拭呢。
朱定康回神,將賬本翻到她嫁進來後,由她開了收據,借錢離開的客人賬目。
她湊近一看,利息都繳納得很準時,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沒有一個遲交或不繳?這對錢莊來說,實在是個不尋常的現象。」他輕易的在她那不設防的小臉蛋上找到得意,「公主好厲害,我還得觀星象、卜卦,娘子卻輕鬆就能斷定一人的未來貧富,真是好神!」
被他讚美,桑德粉臉兒一下子就羞紅了,「當然啦,是非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但公主如何知道他人是善是惡?」
「我上課上了好久,就是學習如何明辨是非善惡,更要學習去傾聽心的聲音,當然知道嘍!」
「上課?」
哎呀!她一愣。怎麼又脫口而出了?這下怎麼辦?她怎能說有本善惡簿,上面有記載,誰是積善人家,誰懂得飲水思源、慎終追遠嗎?
「你跟我之間仍有秘密,是不是?」他臉色微微一變。
她咬著下唇,想承認又不知該不該承認,畢竟他們已是如此親密,她一點也不想欺瞞他。
「我們是夫妻,這點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嗎?」道出這些話,他的心已在抽痛。
「我——可是我有我的苦衷。」她說不出口。她能說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我還以為我贏得了你所有的信任,看來,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朱定康的笑容轉淡,看她的眼神也不若以往熱情。
「你生氣了?我真的有不能說的苦衷,請你體諒我。」
「你知不知道,跟一個擁有自己秘密的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那種不安定感多可怕?不知道哪一天會被人出賣——」
「不會的!」她焦急的打斷他的話。他想到哪裡去了?
「不會?不然,你何來的神通,竟然能將每個人的身世背景掌握得如此清楚?你沒跟四皇子同一陣線?你沒有透過他對每個人的掌握,再藉由你的善行,為他累積了不少好聲譽嗎?」他愈說火氣愈大,明知她不會這麼做,卻因焦躁不安而開口逼問,只盼能逼出真相。
桑德也被他弄糊塗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既然如此,在你的秘密無法跟我分享前,錢莊你也不要再去了。」他做了決定。
她愣了愣,直問:「為什麼?」
「我不信任你,那些辛苦的血汗錢,不是屬於我的,而是許多存戶因為『相信我』才將錢存放在那裡,我得替他們顧好他們的錢財!」
他臉上仍帶著笑容,但不一樣了,跟先前對她笑時,真的不一樣了。
原來不被信任的感覺這麼糟!她咬著下唇,可怎麼辦?她是真的、真的不能說啊……
朱定康難掩失望。原以為她至少會說些什麼,或解釋什麼,但沒有,她只是一臉為難的看著自己。
就從這一天開始,他們的感情突然由濃轉淡,諷刺的是,也從這一天開始,朱定康與祈鎮的關係浮上檯面,他與太子的勢力結合,投資做些水利疏浚、辦公共學堂……
其背後的意義是,讓那些愚蠢、被腐敗的權力引誘,丟失了心的文武百官看清楚,祈鎮貴為太子,他的母親,也是當今皇后,深得皇上恩寵,相對之下,荷妃的根基就極為不穩,她與三千後宮爭寵,卻未得重視,即使四皇子再出色,也不致因而替換太子!
這也是太子跟他聯手的目的,讓那些偏向四皇子的人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甚至領悟到自己壓錯寶。
尤其在將陶瓷成功的銷往海外後,接著,他更是趁勝追擊,同樣將洋人喜愛的絲綢、木工傢俱、手工藝品、茶葉,裝船貿易至海外,累積的財富,以日進斗金來形容都不為過。
如此身價顯赫的人,毫不避嫌表示自己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確成功的拉走原本不少支持四皇子的人。
他與太子都是風采俊朗的人,互相烘托,彼此輝映,不管是朝廷還是百姓間,都認為兩人是絕配,日後,太子坐上龍椅,民間有朱定康這名理財鉅富,未來國運絕對是富強康樂。
這樣的傳言就這麼愈傳愈盛,聽在某人的耳裡,是愈來愈冒火。更可惡的是,朱炎竟以年紀已大,準備告老,推托他的各種邀約,根本是想跟他斷得一乾二淨!
哼,真想過河拆橋嗎?祈洛再也坐不住了。
他離開寢宮,直接乘轎到駙馬爺府,去找不懂人情世故的妹婿,劈頭就說道:「你別忘了,你的妻子是誰向父皇求來的?!」
桑德原本跟雀兒在花園,一聽說四皇兄帶著火氣前來,立即跑進書房,剛好聽到這句話,一時間也愣住了。
想討人情?朱定康露齒一笑,「四皇子記憶力不好,你做的媒是九公主,而非現下的十一公主,更何況,我們夫妻的情況叫每況愈下,你沒聽說嗎?」
「什麼?!」他黑眸轉為深沉,透著危險的寒芒。
「四皇子一定知道,定康略懂卜卦,近日觀察星象,由衷建議皇子能順應天命而為。」他直視對方銳利的黑眸,雖聽見妻子此時因自己的話發出倒抽涼氣聲,卻連看也沒看一眼。
祈洛也直勾勾的瞪著他好一會兒,才甩袖離去。哼,竟敢觸他霉頭,等著吧,他不會一直處於下風的!
「真的沒事嗎?四皇兄看來還不會放手!」她真的憂心忡忡。
「如果經我這麼一說,四皇子就放手,那他就不是四皇子了。」
見他一臉不在乎,她更心急了,「我不贊同你跟大皇兄太好,又跟四皇兄如此壁壘分明。」
「你沒有資格管我的事,一如我沒有資格逼你說出那個秘密,要當貌合神離的夫妻的人是你,不是我!」帶著未達黑眸的笑意,他丟下這句話走人。
忽視他的冷漠,她又追上前,「閤家莊今晚邀我們過去吃個飯,行嗎?」
「我跟你的太子大哥已有約,就在近郊別院,我要喝晚了,就在那裡睡了。」他拒絕得乾脆。
「別院離閤家莊也不過半個或一個時辰而已,你不能順道過來看看嗎?」
她希望他來啊!上回大家在一起時那麼開心,他沒去,村人肯定很失望,不,最失望的人會是她。
他知道兩個地點不遠,甚至從位於半山腰的村莊往下俯看,也能看到富麗堂皇的皇室別院,但又如何?他的心情已與上回不同,要他虛偽應對,太累人了。
「你就好好的分享他們的快樂,找雀兒跟幾名小廝跟著。」
語畢,他冷靜的越過她走人,心中卻在吶喊。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跟他說?!他的心已涼了半截。他給了她很多機會,除了晚上刻意忙到極晚,在書房過夜外,他並沒有刻意再避開她。
但她仍選擇讓這樣降到冰點的夫妻關係繼續下去,她無心,他又怎能再對她掏心?!
他真的還在生氣!桑德略帶悲傷的明眸凝睇著他離去的冷硬背影。
所以這個月他才對她如此淡漠,夜夜不入房。
但她沒有資格怪他,她明知他在乎什麼、想知道什麼,可偏偏她是仙女的事不能跟他分享……
***
月明星稀的夜晚,朱定康應祈鎮之邀,兩人把酒言歡,但腦海裡不斷浮現的,是早他一步出門的桑德小臉上的濃濃失望。
她希望他陪同,他明瞭,但他就是不明白她,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她不說,就代表她不信任她,她對他有戒備,她將他的心隔絕於外,她根本就不希望他瞭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