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丹甯
「殿下有什麼吩咐?」她一臉活像他會吃人的表情。
他想做什麼,現在已經沒外人了,可以別再作戲了吧?
殷華心底那股不悅感更加深了,難得冷了臉——是真心的,不是為了作戲唬弄人,「過來。」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潛藏的怒火,辰綾雖不怎麼情願,還是朝他走了去。
只是可能是剛受了太大的刺激,也或許是覺得都已經到這地步了,實在沒必要再裝乖討好,總之她臉上明白寫著戒備和懷疑。
見她在離他五步遠之處就停住,殷華沒好氣的道:「再走近些。」
她只好不情不願的又往前走了兩步。
殷華受不了,乾脆直接自己走上前,伸指勾起她的下顎。
「殿、殿下!」她驚呼,直覺的想後退,沒想到他的力氣異常的大,她竟沒能掙脫。
「連我的人都敢打,張良娣是跟天借了膽吧?」殷華冷哼。
他利用這小宮女吸引容妃的注意是一回事,可她被人傷了又是另回事。
若說先前他在眾人面前演的那出是戲,如今在這樣近的距離,仔細觀察過她的傷勢之後,他倒隱隱動了真怒。
不過是個良娣,那女人還真以為自己了不起?
「不是跟天借膽,是跟容妃。」子甫的聲音輕輕飄了過來。
沒容妃在背後慫恿甚至撐腰,他才不信那張良娣敢如此囂張。
「我看也是。」殷華終於放開了辰綾,只是收回手時,卻有些眷戀指尖那柔膩的觸感,得極力克制才能抑下重新觸碰她的衝動。
「你這幾天好好休息吧。」他別開眼,有些惱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思。
***
夜晚,四下靜寂,只聽得見沙沙的風聲。
這皇家別院佔地頗廣,除了大多集中在附近的主要殿閣外,尚有很大一片的花園與馬場。
殷華帶來的人不多,即便再加上原本就駐守在別院的,也不可能如宮中那般戒備森嚴。
辰綾這陣子以來早把夜晚侍衛巡邏路線弄得清清楚楚,趁著這幾日因傷休息,她打算去馬場見見那匹黑山。
這很危險,也很不智。雖然若出了事,她曉得殷華會保自己,可相對的,她亦得付出同等代價,那男人一直是半點虧都不肯吃的精明人。
但即便知道必須承擔的後果,她仍決定前往。
那也是她心底的黑山吧?她想。
張良娣那巴掌看起來可怕,但其實並不嚴重,再加上擦了上好的藥,因此第二天晚上,臉上的傷便好了九成。
辰綾決定動身去見那匹白馬。
所幸她事前工夫做得不錯,一切都按預料的進行,半個時辰後,她終於來到馬場。
馬場半夜雖有人看守,但並非直接守在馬廄前,而是在數丈外的屋子那守著,因此她小心的繞過,悄悄溜進馬廄。
黑山有自己專屬的馬廄,頗為寬敞,她走過去時它還醒著,正慢條斯理的啃著草。
「黑山。」她走到他面前,輕喚,「你是從黑山村來的嗎?」
白馬低頭啃著草,彷彿沒聽到她問話似的。
辰綾並不氣餒,若黑山直接就承認了自己是妖,她還會覺得訝異。
「你也會說話的,對不對?就像流雲一樣。」她又道。
白馬瞧了她一眼,仍是沒反應。
「我去過黑山村,流雲帶我去的。」她逕自說著,也許她並不是真的期望黑山能回應自己什麼,只是有些話在心底藏了太久,需要發洩的管道,「流雲跟你長得很像,它是我母后的愛馬,宮變那時,所有人都死了,父皇死了,母后死了,弟弟也死了,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是流雲負傷載著我,跑到了黑山村。」她又凝望了它好一會兒,才道:「可是它也死了……為了救我,力竭而死。」
她的手伸至胸口,輕輕一扯,一件輕薄雪白卻非絲非綢的料子平空出現在她手中,她也同時露出原本美艷絕倫的面孔。
「你瞧,這就是流雲的皮了。它因我而死,可我為了生存,不得不像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剝下它的皮……」她深深吸了口氣,語氣裡帶著濃濃的苦澀,「我不想這麼做,卻又不得不……」
她不怕死,卻不能死。
至少在為她最摯愛的家人復仇前,她不能死。
因為她的命,是用很多很多人的命換來的。
黑山終於停下吃草,望向她。
然後它將頭伸向她,先是碰了碰那件蠶衣,接著又頂了頂她的手。
她愣了下。雖然馬兒沒開口,她卻看出它眼底飽含溫柔親暱。
「黑山,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別自責,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為你而死的,你無須愧疚,更不必滿心想著為他們復仇。你活著,就是完成他們的心願。
她彷彿自馬兒眼底讀出那樣的訊息。
「謝謝……不管你是不是真對我說了那些,總之我的心情好多了。」她微微一笑,「雖然那仇我是非報不可的。」
她和黑山斷斷續續說了不少話,儘管它始終沒開口,但埋藏了多年的秘密,終於有人可以傾訴,仍讓她感到輕鬆許多。
只是當東方逐漸泛白,辰綾不得不離開。
「謝謝你聽我嘮叨了這麼久,我該走了……」她戀棧的望著馬兒,「若以後有機會,我再來瞧你……」
馬兒立刻揚蹄用力踩著乾草,似乎不大高興。
「怎麼,你不希望我再來?」她一愣,隨即才想到它多半是不願她冒險前來,「那好吧,總之……你好好保重。殷華現在的處境也挺危險,你要小心,別像流雲那樣……」
她又說了些話後,才依依不捨的轉身離開。
第5章()
辰綾回宮的路上滿懷心事,有些失魂落魄的,自然沒先前那般謹慎。
所幸天還未亮,隱去了她的行跡,且一路上沒什麼人,她走了大半天的路都沒遇到什麼麻煩,也就少了幾分警戒。
只可惜她的好運沒延續至回到寢間。
當她正沿著一條湖畔小徑走著,眼見自個兒的寢間就在眼前,加快了腳程,不想卻突然冒出了個聲音,喚住了她——
「大清早行色匆匆,你是負責哪兒的宮女?」
她倏地頓住腳步,錯愕的回頭,竟見殷華坐在小徑往內延伸的一個小亭子裡。
那小亭子被一叢矮木遮住了大半,而剛才她又只顧著注意遠方,才未看到亭子裡居然有人!
不過在見到來人是殷華時,她其實鬆了口氣。
雖然她編的謊言肯定騙不過他,但根據以往經驗,她若不願說實話,他倒也不會真的為難。
這男人陰險歸陰險,還是有不少可取之處。
「殿下。」既然被發現了,她只好開口喚人。
只是,那是錯覺嗎?為何殷華的臉上充滿訝異。
殷華確實很詫異。
眼前的少女身著宮女服飾,但他從未見過她。
或者該說,他幾乎可以確定,她並不是宮裡的人。
他身為北蠻太子,自幼見過宮中各形各色美麗的女人,卻沒有一個及得上她半分。
那是張美得幾可奪人神魂的精緻嬌顏,有著北蠻女人少有的秀美,卻又不似南方冀國女人那般嬌柔纖弱。
她一身肌膚似雪,雙頰微泛桃粉,朱唇如雪地裡一枝紅梅,嬌艷絕倫,彎彎的柳眉下襯著濃墨般的星眸,像有某種力量,教人見了便別不開眼,完全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殷華的生母過世的早,他自幼在人吃人的後宮長大,多年來沒少吃過暗虧,因此對女色幾乎無感。饒是如此,他也足足為了這張麗容怔了半晌才回神。
「你是誰?」再度出聲時,他已恢復冷靜,並開始思索這名少女出現在此的可能原因。
會是容妃派來的嗎?但殷華很快就自己推翻了這個揣測。
容妃巴不得他不近女色,又怎麼會送美人給他,就算是想安插人到他身邊也不太合理。
她若有本事弄到並控制這等美人,塞到他這有什麼好處?
辰綾也愣住了,不明白為何殷華不認得自己。
然而當她低下頭,發現還拿在手上的蠶衣,才發現自己離開馬廄後竟忘了把蠶衣披回,此刻竟是以真面目面對殷華!
完了。她心一涼,嘴上卻仍道:「奴婢是廚房的人。」
殷華當然知道這是謊言,甚至他覺得這少女也曉得瞞不過他,卻還是說了。
為什麼,是篤定他不會揪著她去讓其他人指認嗎?如果是的話,他不得不說她還真瞭解他。
「你叫什麼?」
她的唇動了動,好一會兒才道:「……晨。」
這情景挺像幾個月前她端著湯藥進殿見到他時。
「哪個晨?」他繼續問。
她只得硬著頭皮回答,「早晨的晨。」
「因為現在是早晨?」殷華一笑,也不在意,「姓什麼?」
「太子殿下。」她咬牙道:「想必您早就知奴婢是偷溜出來的,若您要懲罰奴婢,就儘管處置吧!」
當她還是「靈兒」時,就已經受夠被他用言語逗得膽戰心驚的感覺了,這會兒可不想再任他牽著鼻子走。
殷華薄唇輕揚,心中對她的來歷很有幾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