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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明星

    果然,他話未說完,她的臉色便因他的刻意挑釁而變得十分難看。

    她猛地從被子裡坐起身,臉上帶著幾分慍色,「皇上此言究竟何意?」

    似乎早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他不疾不徐道:「難道你不是在嫌朕沒將皇后之位賞賜於你?」

    如果這時顏若箏還聽不出他話中的涵義,那她就是傻瓜了。

    雖然早知皇甫絕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但她萬萬沒想到,為了他心底的那份猜忌,他居然會不顧她尊嚴的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看來,為了逼她親口承認他懷疑的那個身份,他已經在想盡一切辦法逼她就範了。

    她突然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感到萬分可悲,拿健康、美貌和壽命換來他的命和自己這副帶病的身軀,也只是想在短暫的有生之年與他共度最後的歲月,可他卻不死心的要將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瘡疤揭露出來。

    看著他臉上的得意之色,她回以一記淺淺的冷笑,「皇上果然瞭解我的心思。沒錯,我的確覬覦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如果皇上覺得我太貪心,儘管下旨將我貶為庶人,打入冷宮好了。」她說完,起身就要穿衣離去,卻被他一把撈入懷中,直接塞回被子裡。

    見她發怒,他好言相勸道:「何必動怒呢?朕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如果你不想朕和你去湖州探親,這事就從長再議吧。」

    與納蘭貞貞相處多年的皇甫絕,早將她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聰明伶俐、懂事講理,同時還非常的倔強,不管得罪她的人身份地位有多麼高,她都不會為了活下去而卑躬屈膝。

    他承認自己剛剛那番話帶著太多的試探,就算她無意間給了他許多線索,他依然固執得想聽她親口承認她就是納蘭貞貞。

    顏若箏胸口梗著一股氣,面對他突然變臉示好,她只能忍住怒火,氣怎麼也發不出去了。

    看出她眼底的委屈,皇甫絕心一揪,忍不住柔聲撫慰道:「好了好了,剛剛都是朕的錯,朕向你賠不是。別氣了,小心氣壞身體,朕可是會心疼的。」說著,還低頭親了下她的臉頰,又幫她蓋好被子,動作語氣十分溫柔,彷彿剛剛那個冷言相對、滿臉嘲諷的人與他完全無關。

    被迫重新枕在他懷中的顏若箏,又豈會不知他一次次的試探所為何來。

    只是……

    洛炎,一旦我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也就是你我陰陽永隔之際,就算我真的自私自利好了,我也只是貪戀你給我的溫柔,想在有限的時間裡陪伴在你的身邊,如此而已……

    ***

    皇甫祁再次看到與納蘭貞貞擁有相同容貌的皇甫玉時,已到了臘月二十三。

    這天天氣奇冷無比,因為前一天傍晚降了場大雪,宮裡的所有奴才們也都被打發出來清掃積雪。

    皇甫玉雖然貴為太子,可畢竟只是個七歲小娃,很難不對潔白的積雪產生濃厚興趣,於是在下了課後,便與幾個小太監玩起了堆雪人。

    也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忘我,他一不小心將一直配戴在身上的那塊暖玉弄丟,當他發現時,急得命太子宮殿裡的宮女太監們幫忙尋找。

    那塊暖玉來自西域王室,據說價值連城,乃當今世上的無價之寶,可真正讓他在意的,卻是繫著暖玉的那串編工精緻的玉穗,因為那是醜娘熬夜親手編給他的禮物。

    而不經意撿到這枚暖玉的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被皇上召回京城、身上背負罪臣之名的皇甫祁。

    由於他到隸州多年,當初的六王府早被充公查封,因此這次返京,特地被恩准暫時住在皇宮之中。

    雖然他在飲食起居上得到最好的對待,可糾結在心中的結卻並未隨時間的流逝而解開。直到看見那躺在雪地中、熟悉的紅玉穗時,積壓在他心底多年的怨恨,更因此被一古惱的激發出來。

    玉穗編得非常精緻,花樣繁瑣、華麗美觀,搭配著上頭那塊暖玉,堪稱天作之合。

    然而皇甫祁在意的是,這玉穗的花樣他十分眼熟,因為他身上玉珮上的玉穗,與這串幾乎是一模一樣。

    當今世上,能將玉穗編得如此繁複而又華美的人,除了記憶中他念念不忘的納蘭貞貞外,他實在想不到第二個。

    「那塊暖玉是我的……」

    就在皇甫祁震驚無比,拿著自己的玉珮與被他撿到的暖玉相比對時,一道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順著聲音望過去,他看到被綢襖綢褲包裹得比肉團還圓滾的皇甫玉,小傢伙那張與納蘭貞貞一樣的面孔上,有著天真無辜的表情。

    神情恍惚了好一陣,皇甫祁才慢慢彎下身,將手中的暖玉遞到他面前,笑道:「你說這玉珮是你的?」

    皇甫玉乖巧的點頭。這個長得很英俊的男子他認得,據父皇和丑娘說,這人是他的六皇叔。

    他暗自慶幸自己的暖玉被撿到,就在伸出手準備接過它時,這六皇叔卻開口說了。

    「這玉穗編得好精緻。」

    他立刻與有榮焉的說:「丑娘做的每樣東西都是世間最好的。」

    「丑娘?」

    未等皇甫祁問出個究竟,遠處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正是聞訊而來的顏若箏。

    她親自給兒子做了雙小棉靴,正要送去給他,結果一到太子殿,便得知兒子常年戴在身上的暖玉不見了,小傢伙正急得命人四處尋找。

    於是她立即也追出去找人,卻見兒子正與六王在說話。

    一見她來,皇甫玉粉嫩的小臉立刻露出開懷的笑容,轉身飛撲到她的懷中,口中則親暱的喊著,「丑娘……」

    皇甫祁一怔,仔細打量這位迎面而來相貌平凡的女子。

    距離上次在皇宴見過面後已經過了十來日,皇宴上,她不經意點了《長恨歌》這齣戲,著實令他事後思忖良久,因為普天之下知道他喜歡聽《長恨歌》的人實在不多。

    當年他雖貴為皇子,卻不受父皇寵愛,連帶的朝臣和官家子弟也都不怎麼理睬他,除了母妃之外,唯一真心待他、把他當朋友的,就只有宰相家的千金納蘭貞貞了,兩人年齡相仿,愛好相同,在一起玩耍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還記得兒時的自己經常與她,偷偷摸摸跑到宮裡專門排戲的院子外偷聽。

    其中他最喜歡的就是《長恨歌》,雖然這並不是最好聽的戲目,可不知為何,他每次聽到這齣戲時都會特別投入。

    而和他一同聽戲的納蘭貞貞,每次聽到戲子們唱「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這兩句時,也都會皺著鼻子對他說「皇帝的女人最難當」。

    年少的他聽了她這番感概後,便在心中默默發誓,有朝一日定會讓她成為這世上最幸福快樂的女子。

    可惜,這願望還未達成,伊人便已被他人奪走,最後甚至香銷玉殞……

    第8章(2)

    「六王,這暖玉是小太子隨身配戴多年的飾物,今日不慎弄丟了,幸被六王尋獲,在這裡,若箏代小太子向你道聲謝。」

    直到溫婉柔和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皇甫祁才驀然回神,意識到對方正委婉的向自己索回手中的那塊暖玉。

    他打量她良久,慢慢將手中的暖玉拿起,「聽小太子說,這玉穗是貴妃娘娘親手編的?」

    顏若箏微微一怔,然後笑著點頭,「手藝不佳,讓六王見笑了。」

    皇甫祁聽若未聞,動手將自己身上的玉珮解下,和皇甫玉的兩相比較,就見兩個玉穗無論是花樣還是長短,幾乎完全一模一樣。

    「本王認識一位故人,編出來的玉穗居然與貴妃娘娘的一樣呢。」他半是疑惑半試探的說。

    顏若箏斂起臉上的笑意,有些吃驚的看著他手中的那塊玉珮。那玉珮樣式雖然簡單,玉質也沒有多名貴,卻是自己當年送給他的十二歲生辰禮物。

    她幼時常被父親帶進宮拜見蓉貴妃,因此和身為蓉貴妃獨子的他成為玩伴,兩人從小一塊長大。

    而這塊白色的軟玉,正是他們偷偷出宮遊玩時,她在玉器店買給他、做為慶賀他生辰的禮物。為此,她還特意編了條玉穗與它相配,只是沒想到事隔多年,他身上仍戴著這塊白玉。

    她不是不知道當年的皇甫祁對自己有著怎樣的心思,可在她心中,他就像哥哥般的存在,真正讓她愛上並且甘願為對方付出生命的那個人,自始至終只有皇甫絕一人。

    因此,在面對皇甫祁那雙充滿執著的眼神時,她能做的,只有逃避和否認。

    「這世上心靈手巧的人多不勝數,誰曉得六王識得的故人與我的愛好竟這麼相像?日後若有機會,還望六王引薦。」

    「可惜本王說的那位故人,已經在四年前去世了……」說話同時,他眉宇間滿是淡淡的悲傷。

    顏若箏看在眼裡,心底極為不忍。這幼時的玩伴曾經被她當成兄長般尊敬,經過這麼多年,也仍舊如此想念著自己,即便當年他發起逆皇案害自己家破人亡,可他謀反的動機,卻是她,這同樣令她心中有些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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