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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明星

    「他搶了你什麼東西?」

    皇甫玉別過小臉,再次低頭。

    「柳順,吩咐下去,太子殿裡從上到下所有的奴才,每人領五十板子,立即執行……」

    皇帝的話音未完,皇甫玉便抬頭急著說:「是兒臣的錯,要打要罰,兒臣一人承擔。」

    皇甫絕哼笑一聲,犀利的目光令案下跪著的小太子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不容反抗的壓力,於是他慢慢的,將一隻編工精美的草知了從懷中掏出來,小聲道:「李懷昱要搶的,就是這個東西。」

    雖然兩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但皇甫絕還是清楚的看到那只草編的知了做工有多麼精細。他雙眸微斂,目光如炬,向一旁的柳順使了個眼色。

    很快地,柳順便將小太子手中的草編知了呈到他面前。

    待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將草編知了打量半晌後,冷著嗓音問:「這知了是誰編的?」

    皇甫玉被問得臉色一怔,張了嘴欲言又止,一會才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是兒臣宮裡的一個宮女。」

    皇甫絕修長的手指把玩著那隻小小的知了,眼神突然變得幽深。

    偌大的御書房,氣氛一時冷凝,皇帝不吭聲,其它人也不敢擅自開口。

    許久之後,他的聲音才悠揚響起,「為了這玩意,你就不顧太子的身份動手打人?」

    「是李懷昱先搶兒臣的東西,兒臣一時氣不過才同他動手的。」

    「你自幼即接受帝王教育,應該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將繼承大統,在未來的日子裡,你可能會遇到無數挫折,難道僅因看不慣臣子的一些作為,你也要由著自己的性子,不顧禮法的與臣子們大打出手嗎?這樣成何體統?」

    「難道李懷昱恥笑兒臣自幼沒娘,兒臣也不能動怒嗎?」

    雖說皇甫玉是太子,可朝中上下都知道,當今皇帝並不喜歡這唯一的兒子,因此很多人都在私底下猜測,太子之位之所以會由皇甫玉擔任,只是因為皇上尚無其它子嗣,一旦後宮裡那些個美人妃子們懷上龍種,皇甫玉的太子之位便會輕易被取代。

    並且,由於宮裡上下都知道皇甫玉的生母納蘭貞貞被皇上所憎恨,連帶他這個兒子也被冷落,所以別說學堂裡那些伴讀打心眼裡瞧不起他,就連後宮那些妃子們也沒有一個將這位小太子放在眼中的。

    天底下所有孩子都需要母親來疼,即使皇甫玉身為一朝太子,但他仍只是個孩子,在心底深處,也希望有個娘陪著他長大。

    可是,從他懂事之後,就清楚知道自己沒有娘,這個事實就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每當學堂裡那些伴讀有意無意的諷刺他有娘生、沒娘養的時候,他潛藏在心底的憤怒就會被徹底激發。

    尤其李懷昱仗著自己是瀛國兵馬大將軍李亮的獨生子,每次在學堂裡欺負皇甫玉都最為囂張,儘管他三番四次的容忍,卻只造就了對方更加肆無忌憚的凌辱,不但公開嘲弄他爹不疼、娘不愛,還把他最心愛的草知了從手中搶走。

    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他才與李懷昱動手,沒想到一時衝動的下場,就是被父皇罰跪挨罵。

    兒子那句「兒臣自幼沒娘」,似乎刺激到當今天子內心深處的禁忌,皇甫絕愣了好半晌,俊美的容顏不自覺流露出幾分惱怒。

    「僅因為臣子說了不入耳的話,就大發雷霆動手打人,這樣沒有容人之量,將來如何成就大業?」他頓了下,下意識捏緊手中的草知了道:「現在回你自己的宮裡,罰抄《千字文》十遍,抄不完,你就別吃飯了。」

    皇甫玉咬著粉嫩的唇瓣,心裡極不服氣,可看父皇冷下俊臉,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他也只能乖乖點頭稱是,艱難的站起身,一拐一拐的踱出御書房。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逐漸走遠,皇甫絕捏緊草知了的手才慢慢放開。

    「柳順,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朕是個狠心的爹?」

    他的聲音雖然輕,卻已令身旁的老太監聽得一清二楚。

    柳順不敢妄言,小聲的陪笑道:「皇上只是在用嚴厲的方式管教小太子成材而已。」

    皇甫絕淡然一笑,「這些漂亮話,說出去誰會信?」他狀似不經意的往下一看,盯著手中被捏得幾乎變形的草知了,「每當看到他那張與她一模一樣的面孔,朕就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折磨他。」

    柳順聞言心裡一驚。雖然皇上沒有提及名字,可他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就是當年的太子妃——納蘭貞貞。

    當朝太子皇甫玉的容貌,幾乎與他娘一模一樣。

    想當年,納蘭貞貞被納蘭康許配給身為太子的皇甫絕時,夫妻倆鶼鰈情深,如膠似漆,曾是京城百姓最津津樂道的一對神仙眷侶。

    可惜自六王皇甫祁發起逆皇案、皇甫絕險些死在太子妃施的破魂蠱之下後,「納蘭貞貞」這個名字,便被皇甫絕列入仇人名單中。

    也難怪皇甫絕對自己唯一的兒子如此狠心無情,因為皇甫玉的臉和他娘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令人一見就想起她。

    恢復原有的寧靜,皇甫絕開始仔細打量手中的草知了,耳邊彷彿響起一道清脆嬌美的聲音——

    「這隻小知了可是我親手編的,獨家製作,絕無贗品。」

    「今天是本太子二十歲的生辰,你就送這麼個小玩意給我當賀禮?」

    嫵媚的少婦扯出一道嬌美的笑容,調皮的說:「那些用金銀財寶買得著的東西,哪有我這只知了獨具匠心呀?當然,若夫君嫌棄,那明兒個我再補上五百兩黃金就是。」

    他被逗得眉開眼笑,一把捉過小小的草知了,小心翼翼的揣進懷中。

    「娘子送給為夫的禮物,就算是路邊一顆不起眼的石頭,對為夫而言,也是珍品中的珍品……」

    猛然想起過往的記憶,皇甫絕驚覺到自己的失態。

    該死的納蘭貞貞!

    即使她已死了整整四年,可有關於她的一切仍舊這麼霸道的擅闖他思緒,令他天天記著,不曾忘懷過。

    他恨她,就算過了四百年,這個事實依舊不會改變。

    ***

    三個女人一台戲,而女人一旦聚在一起,就會成為一台亂戲。

    瀛國天子的膝下雖然只有一個兒子,但這並不代表後宮嬪妃稀少,相反的,皇甫絕後宮的妃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然而,自他登基為帝至今已過四載,卻仍未立後,長眼睛的人都知道,他雖然憎恨著納蘭貞貞,但並未對她忘情,才會遲遲不肯將皇后寶座賜給其它女子。

    皇帝既未立後,就代表人人有機會坐上皇后寶座,後宮那些嬪妃自是不會輕易放棄這個位置。

    她們入宮可都背負著家族的使命,無不極盡所能的討皇上歡心,希望家族的地位能因她們受寵而提升。

    所以,這日剛下早朝的皇甫絕,才在御書房坐下,不久前因畫得一手好畫而被封為麗貴人的殷麗梅,便笑著端來熱氣騰騰的人參湯到他面前,開口便是一串討好奉承的話。

    只不過她還沒說完,皇甫絕的俊臉已略呈不耐。

    沒想到她不會看臉色,說著竟還壯起膽子要求皇上賜她弟弟一官半職,完全在老虎嘴上拔毛。

    殷麗梅的父親為當朝三品文官,其弟殷禮傑今年十九歲,正是考取仕途的年紀。可他上一屆應試科考時,卻被發現考場作弊,看在雖麗梅的面子上,皇甫絕那時沒有嚴懲,只罰他爹三個月的俸祿小訓一番就此了結。

    誰知她居然又忝著臉,再次跑到他面前求情,想為弟弟謀個官位。

    皇甫絕這輩子最痛恨兩種人,一是偽君子,另一種就是不求上進、只想靠祖上庇佑的廢物。

    殷禮傑剛好屬於第二種。

    「皇上,臣妾的弟弟雖然在上屆科考被人發現作弊,但其實他是冤枉的,考官大人取消他科考資格三年,實在有失公平。臣妾是覺得——」

    未等她將話說完,皇甫絕俊美的臉上便露出一抹陰沉的冷笑,令人不寒而慄。

    殷麗梅雖然被封為貴人、是皇甫絕的妃子,可她知道在美人無數的後宮中,沒有一個女人能抓住天子的心。

    她不是沒作過被皇上寵愛一生的美夢,但在意識到她嫁進皇宮整整四年卻鮮少被臨幸,甚至連懷龍胎的機會都沒有時,她才認清這不過是癡心妄想。

    因為皇甫絕的心,就如同冬季的冰雪,寒冷得令人生畏,住不進任何人。

    於是,她不再奢望得寵,只想趁機為家人謀福利,如此就算有朝一日她姿容不再,起碼還有個娘家給她做靠山。

    可顯然她的算盤打得並不如意,皇甫絕在冷笑一陣後,打斷她未完的話,無情道:「如果你還想將貴人的位置坐穩,就該試著看清自己的身份,別自以為是能對朕提出要求。」

    這話說得並不陰狠,卻讓殷麗梅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如果說,稱帝之前的皇甫絕還有一絲人性的話,在他被前太子妃納蘭貞貞背叛後,那最後一絲人性也被徹底泯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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