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梅貝兒
「懂了,懂了。」阿圖一副很受教的模樣。
「聽起來像在敷衍。」他不悅地說。
她張口欲言,卻被遠處傳來的騷動給打斷了。
「……退後!退後!」
十幾名衙役將前來圍觀的百姓隔開,不斷高聲斥喝。
「不准再上前了!」
百姓們紛紛伸長脖子,無非是想一窺龍顏。
「皇上、皇上……」冷不防地,一個稚氣的孩童嗓音隨著小小身影,鑽出了設下的防線,不由分說地往前衝。
衙役一個箭步,揪住孩童的衣領,將他甩到地上。「你想找死嗎?」
「我要見皇上……」小小身影從地上爬起來,稚氣臉蛋佈滿了淚水,將捧在小手上的狀紙舉高。
「滾開!」衙役將孩童推到在地。
小小身影不肯死心地再次爬起。「我要見皇上……」
「你還不滾?」眼看衙役舉高右腳,說時遲、那時快,背後的衣服被人揪住,用力往後拉。「是誰敢……」
那名衙役回頭想要罵人,一個拳頭已經往他的鼻樑揍了下去。
「哎喲!」衙役倒地痛呼。
阿圖忍無可忍地低斥:「他只是個小孩子,你還真的踹得下去?」
其他衙役見同僚被踹了一腳,全都圍了過來,又見阿圖只是穿著便袍,根本不知她的身份,自然不怕了。
阿圖兩手怕了幾下,目光掃過眾人。「你們是想以多欺少?」
「你是什麼東西?」那名衙役揉著流著血的鼻樑,惡狠狠地瞪著她。「竟然敢踹爺我,非好好伺候你不可……」
「這裡是在做什麼?」英顥不怒自威的嗓音,以及那身彰顯身份爵位的蟒袍,馬上讓那些衙役全都退後一步,不敢再造次。
「這事我自個兒會處理。」一人做事一人當,阿圖可不想把他拖下水,到時又來怪她。
英顥白她一眼。「看你處理事情的方式,還真令人不敢恭維。」
「你……」阿圖為之氣結。「我不跟你說了。」
於是她來到還跪在地上的孩童面前,蹲下身子,馬上掏出懷中的巾帕,幫他擦去臉上的淚水和污痕。「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了?」
約莫八九歲的孩童一面抽噎、一面搖頭。「沒、沒有……」
阿圖摸摸他的頭。「你叫什麼來著?」
「我叫小、小柱子。」他抽著氣回道。
她握住那小小的肩頭。「小柱子,你先起來……」
「我要去見皇上……幫爹娘伸冤……」小柱子嗚嗚咽咽地遞出手上的狀紙。
聽到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要告御狀,阿圖怔了好幾下。「你家裡都沒大人了嗎?怎麼讓你一個人來了?」
聞言小柱子眼眶中的淚珠不停地滾下來。「叔叔嬸嬸膽小怕事,不敢來……所以我自個兒來求皇上……」
「好,這件事交給我。」阿圖被他的勇氣給感動了,要是再不幫,可就不是人了,這麼一想,便不由分說地接過那張狀紙。
一旁的英顥忍住翻白眼的動作,不過對她的舉動似乎也不怎麼意外,至於為什麼這麼瞭解,似乎還沒意會到。「好什麼好?連原因都不先問一下,就隨便答應下來,萬一你辦不到呢?」
「還有你在,一定沒問題的,所以萬事拜託了……」她笑嘻嘻地將狀紙硬塞進英顥的手掌中。「免得我這令人不敢恭維的辦事方式讓你笑話。」
「憑什麼要我來?」他額際抽搐。
「當然是因為你這位一等公的辦事能力強,又有官職,還是皇上的親信,跟你比起來,我這個和碩格格又算什麼呢?」阿圖陪著笑臉,然後低頭看著小柱子。「快點謝過佟爵爺!」
小柱子倒是機靈,膝蓋一彎,跪下來朝英顥直嗑著響頭。
「佟爵爺忍心讓這麼小的孩子失望?」她笑呵呵地問。
「哼!」英顥將狀紙收進袖內,臉色更是好看不到哪裡去。
「那就有勞了。」阿圖咬住唇,免得笑出聲來。
第4章(2)
當天晚上,巡視過海塘工程的皇帝,便移駕到行宮。
一直在找機會面聖的英顥,直到翌日早上才得以覲見。
這時,皇帝剛用過御膳,他便將手上的狀紙呈上。
「……這件事就由你去辦吧。」皇帝看過狀紙的內容,理所當然地把這個任務交給他。「要杭州知府仔仔細細地調查,人命關天,務必要還給死者一個公道,不能馬虎。」
英顥上前打千。「臣遵旨。」
「需要幫手的話,就讓阿圖那丫頭跟著一塊兒去,免得她悶得發慌。」皇帝這番話,讓英顥不禁冒冷汗。
「回皇上,臣一人足矣。」英顥不想接受這種好意,因為那個女人不要幫倒忙就不錯了。
皇帝笑不離唇地看著跪在眼前的英顥,可不打算讓他有拒絕的機會。
「阿圖個性雖然莽撞了些,做事又衝動,不過卻有一顆熱誠的好心腸,想對一個人好時,就會一股腦兒地投入,不會去計較誰吃虧、誰佔便宜,更不會在意身份地位,就像……」她的生母。皇帝神情有些懷念,還有著為人父才有的寵溺。「何況她的騎術不輸男子,也學了點拳腳功夫,就當做幫朕的忙,帶她出去見見世面、長長見識,別因為她是個女孩兒家就瞧不起了。」
皇帝老早就想撮合他們,當然要替兩人製造機會了。
「皇上……」英顥面有難色。
「你想抗旨?」皇帝一句話就讓他把話吞回去了。
「臣遵旨。」他在心中歎氣。
聽英顥那百般無奈的口吻,皇帝可是笑得十分得意,要不是幾年前答應讓他自己選福晉,早就下旨指婚了。
就在英顥退出寢殿,才走沒幾步,就被人攔下了。
阿圖總算等到他從裡頭出來。「皇上怎麼說?他管不管這檔子事?」
「自然管。」他哼了哼。「皇上把這事交由我……還有你去辦。」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
「沒錯。」英顥陰沉地說。「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也只能照辦,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阿圖馬上反問。
英顥斜斜地睥睨著她。「希望阿圖格格在旁邊看著就好,什麼事都不要做,也省的愈幫愈忙。」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一臉不服氣。
他冷哼一聲。「我這叫防範於未然。」
阿圖頓時語塞。
「如何?」英顥昂起下巴問。
「我什麼都不做就是了。」她一臉氣悶地答應,雖然之前的確不小心害了他,但也不要對她這麼沒有信心。
「好好記住這句話。」他就再給阿圖一次機會。
就這樣,英顥和阿圖離開行宮,騎著馬,前往杭州知府衙門。
杭州——
不過晌午,知府衙門來了兩名貴客。
怎麼也沒料到居然有人去告御狀,連皇上都驚動了,杭州知府冷汗涔涔地看著奉旨查案的一等公。
「佟爵爺遠道而來,不如稍作歇息,讓下官好好款待一番。」他陪著笑臉,能拖就拖,再偷偷派人到陳家通風報信。
安坐在椅上的英顥怎麼會看不出對方在想些什麼,那做賊心虛的樣子已經足以令人起疑。「不必了,我只想知道知府大人對這樁殺人案的看法。」
杭州知府猛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呃……據下官調查,那不過是場意外,死者夫妻到山上采野菜,正好碰上被告在練習射箭,才會誤傷而亡,陳家也賠了五十兩,所以……」
「兩條人命就值五十兩?」同樣在座的阿圖氣呼呼地斥道。「難道你不知道他們還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兒子?現在沒了爹娘,要他怎麼辦?」
覷了下一等公身旁的俊秀少年,身上穿著便袍,不知是何身份,但是想必也不是普通百姓。「呃……下官當然知道……」
阿圖胸口陡地升起一把無名火。「你根本就不知道沒有親生爹娘在身旁的孩子有多可憐,若沒有遇上好心人收留、疼他寵他,要他怎麼活下去?」
沒有雙親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幸好當初皇帝把自己交給阿瑪和額娘扶養,受盡疼愛,她才能過得這麼幸福。
「咳。」英顥橫睨她一眼。「在來這兒之前,你答應過我什麼?」
「可是我氣不過,大清律法難道就是這樣寫的嗎?」阿圖很不情願地咕噥。「兩條人命只要賠個五十兩銀子就可以了事,那以後只要沒事就可以去殺個人,反正有銀子好辦事,窮人就注定倒霉。」
英顥見她這般憤慨,不禁觸動了自己的心,以往遇到任何事他總是用最客觀冷靜的態度去面對,不讓感情凌駕一切,以免過於意氣用事,他的確少了她這股熱誠,或許該說是同理心。
「我……我有說錯嗎?」見他只是盯著自己,阿圖才想到自己又衝動了。
「沒有。」他目光柔和了些。
「咦?你剛剛說什麼?」阿圖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因為這還是英顥頭一回贊同自己說的話。
「你沒有說錯。」英顥重複地說。
她眨了下眼,憂慮地問:「你還好吧?是不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