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孟華
寰琳玩弄著手指頭。「就想說都已經花那麼多錢跟時間到印度去了,既然活下來,怎麼可以不好好地玩?何況為了安撫我原本就已經很受傷,很驚嚇的心靈,當然要繼續玩下去呀,這樣才夠本。」
四人頓有哭笑不得之感,可會這樣講的寰琳,才是她們所熟悉的。
所以她們接下來就聽到寰琳如何「玩夠本」的過程,包括她到果亞市集如何跟印度小販鬥智砍價,喊價喊到昏天暗地,以及她去了一間六星級的飯店,做了精油護膚,讓她全身水當當,聽得她們不禁心動,也想到那位在南亞的海角樂園一遊。
可,接下來寰琳投下的震撼彈卻令她們呆若木雞,腦筋一時轉不過來。
「另外,我親愛的朋友們,我要鄭重的告訴你們一件事,就是——在這十天印度假期裡,我——談了一場戀愛了!」寰琳笑容滿面地說道。
寰琳在印度談了一場戀愛?!
這的確是枚震撼彈,繼于思儀宣告她突然懷孕。然後準備結婚事件後,所有人再一次被震呆了。
「哪個國家的人?」
「台灣人。」
「他有跟你一起回來?」
「沒有,我回台灣,他回加拿大。」
「……然後呢?」
「不知道,回來後我們都還沒有聯絡,也不知道未來還會不會聯絡、見面。」
儘管說的人一臉雲淡風輕,但聽的人卻呆若木雞。
嬋娟最先恢復了過來。「你的意思是……你在印度認識了一個男人,跟他談了一場戀愛,但離開印度後,你們沒有打算再繼續下去嗎?」她整理所得訊息後開口問道。
「大致……如此。」
「什麼叫大致如此?為什麼你們以後會不會聯絡?會不會在一起?都不知道呢?」昀心問道,不知怎地,寰琳的態度讓她有些心驚膽顫,好似一切已如過往雲煙……
「因為我們沒有談到未來,畢竟我住在台灣,他住在加拿大,目前我還沒打算放棄在台灣的一切跟著他走,他呢……我想他的工作性質不會讓他只待在一個地方不走的。」
在知道男方職業後,眾人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個男人似乎得經常出入第三世界戰亂風險較高的地區,完全不是她們所能理解的範圍。
首先爆出來的是嘉薇。「你明天立刻給我上醫院去做檢查,看有沒有事情?」
寰琳垂下眸子。「我會的。」頓了一下。「其實就算有什麼,我也會全盤接受的。」
「你瘋啦?!」嘉薇睜大眼。「你以為自己的情況可以跟思儀比嗎?她還找得到那個精子提供者,你呢?都不知道將來能不能碰面了還要接受?」
「又不是沒有他的聯絡方法,這何況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我真要找,怎麼會找不到?」寰琳依舊淡然地說道。
「真?」嬋娟敏銳地抓到關鍵字眼。「你的意思是你並不想要繼續跟他在一起嗎?」
一直戴在寰琳臉上的平靜面具終於裂開掉下來,她閉了閉眼睛。「我知道你們聽了一定會罵我,可是……我現在真的還沒有辦法去思考,去想清楚一些事……」睜開眼,眼神越過她們飄向遠方。「因為在印度所發生的一切都太美好了,我捨不得讓任何事破壞掉那份美好……」
淚光隱隱地看著好友們。「你們知道嗎?我現在真的還不想『清醒』過來,我只想保有在印度所發生的一切記憶,包括我所愛上的那個男人,我現在只想記住在那個印度認識的他……」
大家聽了不禁呆愣住,寰琳是說——她還不想面對離開印度後的「現實」嗎?
一時間,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無助的面面相覷。
第4章(2)
出乎意料地,第一個開口表示贊同的居然是方才反應最激烈的嘉薇。
「好啊!你想這麼做就這麼做吧!」
這回,輪到眾人用像看怪物似的目光瞪著嘉薇了,她一向最愛叫人「面對現實」,最會潑人冷水,讓人恢復理智的,怎麼突然支持寰琳的做法?!是認真的還是在諷刺?
但嘉薇臉上表情卻是極為正經嚴肅,所以她是……真心的?
嬋娟清清喉嚨,壓下納悶,正色看向寰琳。「無論你怎麼做,我們一定尊重你的想法跟選擇,可若你真的有孩子,情況就不同了,你知道吧?」
「……我懂。」她苦笑,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其實日子不對,可能性真的不高,可我不瞞你們,我真希望能有呢!」若真有了,便會是那段不像是真實的經歷所留下的結晶,是最真實的存在。
眾好友再度無語,是什麼樣的男人居然能如此深刻地影響了寰琳?她是對自己人生一切都要掌控的人呀!所以她總是有條不紊、精細計算著她人生的每一步。
對婚姻,她從不積極主動,原因無他,她覺得婚姻所帶來的變數太多、太大了,她一個人難以掌控,因此在她們五人之中,寰琳可能是對渴求婚姻甚至是戀情最為淡漠的人。
她汲汲賺取金錢,目的不是為了享福,而是希望自己能有足夠的籌碼可以面對年老後的變數,所以當她說她賺夠了可以養活兩人一輩子的金錢才要結婚時並不是開玩笑,而是非常認真的,並將之當作人生準則,堅決奉行著。
可現在——她居然想生小孩了?!而且還一臉渴望……,真是太反常了。
但幾個已經有了伴侶的女人都清楚,當碰到愛情時,一切又如何能用常理來推斷?雖有掩不住的擔心,但也尊重和支持寰琳的決定與做法,反正她們一定會挺她到底的。
稍後她們一行人離開寰琳的小窩,走在前往捷運站的路上。
思儀開口問了嘉薇。「你怎麼會突然支持寰琳的做法,要她暫時不要去面對現實?」
「因為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嘉薇望向灰黑的夜空,目光有些朦朧。「沒聽過情在不能醒嗎?……啊!我的公車來了,我趕著回去,先走羅,拜拜。」
「呃……拜拜!」
嬋娟、昀心、思儀目送嘉薇俐落跳上公車的身影,待公車走遠後,三人才回過神。
「她是真有事?還是藉故開溜?」思儀瞇著眼說道。
「情在……不能醒?」嬋娟喃喃地復誦道:「她怎麼會說出這麼文縐縐的話?」反常!反常!今天兩個好友的言行讓她很頭暈。
「『風雨消磨生死別,似曾相識只孤檠,情在不能醒。』」身為中文系副教授的昀心輕聲誦出此詞的原文,她搖搖頭。「這是納蘭容若思念死去的愛妻所寫的詩。嘉薇為何會將這句引到寰琳的身上?」
思儀若有所思的看著遠方。「我一直覺得嘉薇有事在瞞著我們,看來這句話多少跟那事有關……」
「你是說她寧願跟人『相親結婚』,卻不願意『談戀愛結婚』這事嗎?」嬋娟輕歎道,嘉薇此項怪異的堅持,對她們來說一直是難解的謎。
「是呀!」
「看來嘉薇埋得很深。」
三人心照不宣互看一眼,暗暗歎口氣,嘉薇那性格可拗了,若她不主動說,別人就休想從她口中挖出半個字來,不是沒試探過,但試探的後果換來的可能是友誼的決裂,所以她們並不輕易嘗試,有些事若能也願意和她們承擔,她們義無反顧,但若不願也不勉強,若非今天嘉薇因為寰琳之事透露出些許口風,才令她們隱約猜得到嘉薇亦有「情在不能醒」的事,畢竟有些事要有共同的經歷才會起共鳴。
關注焦點再度移到今晚給她們投下爆彈的主角身上。
「不管情是不是深到有多麼不願讓人醒,但以寰琳的性格……,或許她比我們更能看清楚情況,我們也不用太煩惱,那丫頭……是絕對不可能會讓自己吃到虧的。」嬋娟若有所思的說道。
昀心與思儀皆同意的點頭。
「話說回來,我還真好奇寰琳到底遇到了什麼樣的男人,竟會讓這個最會算計現實的人不願意面對現實。」
送走了好友們,寰琳將已清空的行李箱關上拿至後陽台,從早已泡開的清潔劑裡拿出刷子,開始刷洗這個跟著她一起旅行到印度的箱子,想到朱元皓為了她對這個行李箱「不離不棄」的堅持所露出無奈,她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他這個搬行李的「苦力活」做得很賣力呀。
將沖刷乾淨的行李箱攤開等著晾乾後,她才進屋子裡去開始整理好友來訪後留下的痕跡,弄好後,確定丟了十來天沒管的屋子一切都恢復了未離開前的狀態後,她才拖著已疲憊到麻木卻不知該如何停下來休息的身軀走進浴室裡,清理方纔所沾惹的塵埃。
她沒有像過往一樣,為了節省水費使用蓮蓬頭,而是將浴缸清洗後,便塞住出水孔,轉開水龍頭,讓冒著白氣的熱水奔流而下,而她則利用這段時間走回臥室拿換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