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雨過天青

第15頁 文 / 杜默雨

    「雲霓你做啥說這個?」

    竇我陶脹紅了一張老臉,不自在地走到窗邊,不經意看見擺在小桌上的泥娃娃,一個莫離青,兩個莫離青,三個莫離青……滿桌的莫離青,看得他頭昏眼花。人都走了,還陰魂不散糾纏著他家雲霓?

    「本來我和你爹還想,」竇夫人跟女兒聊道:「再生不出來,就收養一個兒子來傳宗接代,幸好菩薩保佑,送了雲霓你過來。」

    「嘻,娘本來還可以多個兒子的。以前你想認離青哥哥當義子,是爹不同意,還好爹不同意,我和離青哥哥才不會變成兄妹,這樣我們就是青梅竹馬,以後也可以像爹娘一樣……」

    「雲霓,爹已經幫你說好白家的婚事。」竇我陶臉色不悅。「離青回鄉去,說不定親戚就留他下來了。」

    「我叫他明年三月十八日以前回來。」

    「什麼?」

    「他回鄉祭拜完父母,就該回來了,爹怎知他家親戚會留下他呀?他舅舅還怕他回去搶房子呢。」竇雲霓拿指頭頂著臉蛋,歪了頭。「咦!難不成是爹趕他走,叫他不要回來?」

    「是他自己要走,我哪趕他了?!」竇我陶不敢再看女兒。

    「爹不喜歡離青哥哥,那是因為離青哥哥是我第一個說話的人,爹喝離青哥哥的醋。」

    「我是長輩,我吃那小子什麼醋!」

    「是呀,爹是長輩,即使娘是以老師的名義留他下來,可你叫他打雜、運土、裝貨、送貨,他二話不說就去做了,他一直很尊重爹。」

    小子是尊重他沒錯,但竇我陶不想在女兒面前承認這個事實。

    「我也尊重爹。爹為了我開口說話,到覺淨寺佛前磕一百個響頭還願,光憑爹的這份疼愛,我就該聽爹的話。」竇雲霓帶著淺淺的微笑。

    「可爹呀,唯獨你要我嫁白顥然,我沒辦法聽話。」

    竇我陶感到有些害怕。這些日子來,雲霓不跟他吵鬧,卻總在父女碰面時,就跟他開玩笑似地講道理,講得他都不敢來了。

    「呃,你……你這回聽爹的話準沒錯。」

    「爹心裡只有娘一人,我可是遺傳了爹的執著脾氣喔。」竇雲霓笑意更加甜美。「我心裡只有離青哥哥一個人,我要嫁他。」

    「胡來!」竇我陶越聽越心驚,一時情急,用力拍下桌子。

    這一拍,卻是震動了小桌上幾個離青娃娃,一個個墜落地面

    「啊!離青哥哥!」

    竇雲霓大叫,趕緊跑去撿拾,再站起來放好泥娃娃時,一股冷風從窗戶吹了進來,她猛地打了個寒顫,隨即扶住桌沿,彎下了身子。

    「雲霓,你怎麼了?」竇夫人急忙過去,憂心地問。

    「痛!」竇雲霓按住肚子,低下了頭,緊皺眉頭,聲音也略為顫抖。「娘,我肚子疼……」

    「怎會肚子疼?吃壞了什麼?」竇我陶急忙撥開上前攙扶的寶月和吟春,扶住了女兒,急道:「寶月,快去找大夫!」

    「好像……好像有鬼在絞我的肚子……」竇雲霓冒出冷汗,已經直不起身,歪到娘親的懷裡。「好痛!要絞死我了!痛死了……嗚哇!」

    她再也抑制不住,驚天動地,放聲大哭。

    莫離青在京城度過了他一個人的新年。

    元宵過後,百業開市,街道上又是人潮熙來攘往,為生活忙碌奔波,而他也該想想下一步該往哪兒去了。

    一邊吃著晚飯,一邊思索著;吃到一半,心煩了,乾脆放下筷子,取出藏在棉被裡的小盒,仔細欣賞他以五十兩銀子換來的雨過天青筆洗。

    他沒買賣過古董,也沒鑒定過實物,只能從賞瓷經驗和書本記載判別,這只筆洗可能是柴窯的雨過天青瓷。他本想拿去古物鋪子給老師傅鑒定,但又怕果真是正品,會引起行家的注意,追著他出價要買。

    他不想賣,他不要發財,他只想送給雲霓,就算不是真品古董,她必然不會介意,光是這難以形容的亮青顏色就足以讓她大開眼界了。

    他逸出微笑,才收好盒子,卻又躊躇了。他該如何送回吳山鎮呢?此物珍貴,他不放心托給不熟識的貨行,或者,他親自回去一趟?

    外頭傳來敲門聲,他以為是屋主人娘,開了門,竟見是白顥然。

    「莫兄啊莫兄,我找你找得好苦哇!」白顥然喊苦,卻是笑意盎然。

    「白公子怎知道我住這裡?」外頭天冷,他還是延客進門。

    「呵呵,生意人就是要機靈,腦筋得多拐幾個彎。」白顥然一眼看完這個家徒四壁的小房間。「我來,是做善事。」

    「做善事?」莫離青請客人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凳,自己坐到床邊。

    「你的雲霓妹妹最近玉體違和,病了。」

    「什麼?」莫離青倏地站起,隨即想到這個舉動太過突兀,站了片刻,握住了拳頭,又緩緩地坐了下來。

    第5章(2)

    白顥然頗有興味地看他。「你怎不問她生什麼病?」

    「她向來身體強健,可能偶感風寒。」

    「這個偶感風寒持續了一個多月,倒不知足怎樣的惡寒了。」

    一個多月?莫離青擔心了。雲霓自幼活蹦亂眺,偶爾流個鼻水,發個小燒,隔夜就好,如今竟然病了一個多月?

    「到底是怎樣的病況?診治的結果如何?」他急急問道。

    「是什麼病,我問她,她不肯說。我偷問竇府僕人,他們也說不知道。她是會說會笑啦,可就是一臉病懨懨,愁雲慘霧的。」

    「如此一個多月?」

    「嘿,為了得到雲霓姑娘的青睞,我可是很勤快地跑吳山鎮喔。」白顥然注視著不再沉靜自持的莫離青,笑道:「我怕過年前事情多,趕著臘月上旬就給竇老爺送上幾條大火腿,那時她就病著;過年時,我帶堂兄弟去吳山鎮玩,她還是病著,屋子裡都是藥湯味道。」

    莫離青已是心急如焚,但又想到她有父母照顧,必定會為她尋找高明的大夫悉心診治,他回去又能做什麼呢?

    「八成是相思病啊。」白顥然又道。

    「白公子可以帶她出外踏青,她自然不再胡思亂想。」

    「可我每回跟她說話,她左一句離青哥哥,右一句離青哥哥,聽得我耳朵長繭。我怕了,我不想將來成親,還天天聽她離青哥哥長離青哥哥短的……嗟,說得我舌頭也打結了。」

    「她只是孩子脾性,不必當真。」莫離青淡淡一笑。

    「我也想當她孩子心性,畢竟竇家窯是頭大肥羊,白家竇家結成姻緣,對大家都有好處。」白顥然嘿嘿兩聲,卻搖了搖頭,大歎道:「可我想了又想,我要娶的是溫柔婉約又能將丈夫服侍得妥妥貼貼的妻子,不是娶一個小妹子成天在我耳邊嘮叨她的哥哥啊。」

    「她長大了,慢慢懂事,總會改掉這脾氣。」

    「是嗎?她要真變得乖巧聽話、溫柔婉約,那也不是她了。」

    面對白顥然似詢問又似肯定的語氣,莫離青只能保持沉默。

    「莫兄啊,我冒著寒風過來,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你就不送上一杯茶?」白顥然說完,自己舉起桌上的茶壺,準備往杯子倒下。

    「這茶涼了。」莫離青跨步上前,拿手掩住茶杯。「請白兄先等著,我去請張大娘準備熱茶。」

    「不用了。雲霓姑娘親手做的杯子,不想讓外人用吧?」白顥然放下精緻小巧的白瓷茶壺,瀏覽起桌上的飯菜。「咦!人家幫你做好飯菜,用大陶碗裝著,你還費工夫一一盛到這小碗小碟來啊?冬天洗那麼多碗盤,可是會凍壞手的。」

    莫離青忍耐地看他到處亂摸雲霓給的「吃飯的傢伙」,不好發作。

    「我看你用這碗盛飯,用這匙舀湯,吃起來格外入胃吧?」

    「是雲霓要你找我?」

    「她說不用找,她相信你三月十八之前一定會回去,還叫我那天到竇家窯作客,喝你的生辰酒。」

    「竇老爺不是準備為你們訂親?」

    「過完年大家忙著談新生意,我爹沒空,我也沒空。再說呢,雲霓姑娘既然不想嫁我,我也不會自討沒趣;但我沒辦法阻止竇老爺再幫她找對象,在你回去之前,我能幫你們撐得一時便是一時。」

    「白兄為什麼……」

    「為什麼幫你們?呵,前世欠你的吧。」白顥然笑得更開心了。「別忘了我是唯利是圖的商人,我這樣奔波,圖的還不是竇家窯的好處?將來竇家窯給你當家了,上等的吳山瓷可得交由白家商行販賣,我保證幫竇家好瓷銷到海內外,大發利市,有錢大家賺,嘿,就這麼說定了。」

    「白兄……」

    「也不知竇老爺是不是跟你前世有仇,好好一個幫他興旺家業的人才擺在家裡,硬是給趕了出去。」

    「是我自己離開的。」

    「哦?」白顥然抬了眉。「腳是長在你身上啦。我明天回洪城,你要不要跟著我們商行的車隊一起走?」

    「這……」

    「反正三月十八還久,你還可以在京城蹓躂蹓躂,多幫雲霓姑娘找幾件瓷器,只是這會兒不知道她病好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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