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狀元吉蒂

第20頁 文 / 銀心

    皇后憶起了程蘭熙,又驚又怒,怕是程蘭熙母子已經來到京城,派人明察暗訪,卻始終找不到這塊玉珮的主人……直到某日,有個叫馮七保的小賊吐露出一個名字——惠吉蒂。

    一旦有了線頭,真相便不遠了。

    宮廷是沒有秘密可言的,今日風吹草動,明日風雲變色,一舉一動,皆有千萬隻眼睛睜睜地看著呢!

    蘭樕擺手請太子移駕到山寺草亭中,其餘侍衛在旁戒護著。沙彌們隱約嗅出不尋常的氣氛,仍然神態安詳,靜默地奉上茶水,便欠身退下。

    「山寺無酒,僅能煮茶相待,望太子見諒。」蘭樕就著火爐煮茶,擺弄器皿。

    太子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快言快語道:「父皇有意恢復皇兄的身份,皇兄以為如何?」

    蘭樕也不迴避,直接迎上太子隱含審視的睥睨神態。

    「殿下揣摩聖意,認為皇上有意恢復我的身份?」

    「難道不是?」太子虎視蘭樕,語氣不善。

    「密詔在此,玉珮也在此,請太子過目。」蘭樕隨即從懷裡掏出這人人爭睹的兩樣物品,安放在桌上,推向太子。

    熱水滾沸了,洗杯熱壺,倒水泡茶,蘭樕仍然安閒自若。

    太子靜默片刻,這才動手拿起密詔,展開來細看。

    詔書的內容,與傳言相差無幾,蘭樕若真是皇子,依序便是當今聖上的長子——只是長子,還不是「嫡長子」。

    不過,蘭樕甫一入宮,便展現了不凡的經世之才,他日若是稍有差池,蘭樕仍有機會成為一個合適的繼國人選。

    那麼,他和皇后娘娘應該如何?蘭樕若是為了報母仇而來,勢必將對他們母子倆不利,那麼,到時又該如何?

    太子怔忡不語,蘭樕忽然伸手一抄,從太子手中奪回密詔,接著拋入煮水的火爐中,再反手朝桌上的玉珮重重擊下,令玉珮化為粉塵。

    「殿下,茶水快涼了,千萬別辜負煮茶人的一片心意啊!」蘭樕從容不迫地端茶相敬。

    太子不禁瞠目結舌地瞪視他。「你好大膽,竟敢焚燬皇上的密詔!」

    蘭樕冷冷地低哼一聲,「這密詔,乃皇上御口令我親筆書寫,也由我親自保管,太子以為,皇上此乃何意?」

    「願聞其詳。」太子冷哼。

    他邪邪一笑,側目而視。「臣,身為翰林院一員,原本就負責起草密詔。如今詔書內文於我有利,詔書字跡乃我親筆,詔書更為我本身所有,有朝一日,微臣若將它公諸於世,試問滿朝文武,有幾人能信?」

    「……這。」太子聞言一愣。

    蘭樕哈哈笑著,滿面蒼涼,俊顏沒有絲毫笑意,只有深深的荒唐與心寒。

    「皇上看似仁慈多情,卻丟了塊毒餌給我,只是為了試探微臣,怕我危及殿下的地位罷了。」

    失散多年的親骨肉又如何?對他母親遺憾愧疚又如何?在尊貴的龍椅面前,父子也要鬥個你死我活。

    皇上設此陷阱,到底期待看到什麼樣的結局?

    哼哼哼哼哼,蘭樕仰天長笑。

    「臣並無野心,既然皇上心懷忌憚,皇后亦不見容於我,另日回京後,蘭樕自當辭去官職,偕妻隱遁天涯。」

    「不,毋需如此。」太子聽了,急忙阻斷他繼續往下說。

    蘭樕閉口等待著,幽深的黑瞳波瀾不興。

    「皇兄……」太子欲言又止地瞪著他,一時間,竟想不出合適的言詞。

    原來父皇心裡向著自己,現在他已明白了,父皇對蘭樕確實有些顧忌。於此,太子自是喜不自勝——但,這還不夠,依父皇極工心計的性子,這塊毒餌,絕不只是針對蘭樕而來。

    父皇的真意究竟是什麼呢?

    既留蘭樕在身邊重用,又不許他恢復皇子身份?

    「所有能證明皇兄出身的證據,已全數消滅了,由此足見皇兄之忠誠。」太子冷靜地仔細推敲著,逐字逐句,緩緩說道:「父皇之意,絕非是要對皇兄趕盡殺絕,皇兄就安心為朝廷效命吧!」

    蘭樕還未回答,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呼喚——

    「蘭樕,你在哪兒?我全都做完了!」

    是吉蒂,她已經開始找他了。

    蘭樕蹙起秀眉,她好不容易才拋開憂慮,享受了幾天平靜安穩的生活,若是發現太子一行人追到這裡,恐怕又要徹夜失眠了。

    「喂!蘭樕!」吉蒂沿路大呼小叫的喊他,半片山壁都是她的聲音。

    蘭樕只好速速起身拜別。「殿下請回吧,微臣先行告退。」

    「蘭卿……」太子若有所思地審視他,良久,才歎了一聲,「罷了,以後再說吧!」

    蘭樕點點頭,這就離開草亭,匆匆循著聲音找到吉蒂。

    吉蒂遠遠的就發現一群人陸續往山下走去,看他們的裝扮,好像是什麼大有來頭的人物呢!

    「那些是什麼人啊?」

    「沒什麼。」

    蘭樕不欲多言,拉著她的手臂往回走。「來吧,我瞧瞧水缸注滿了沒有……你沒教唆哪個師爺幫忙吧?」

    「什麼?」她沒好氣的翻翻白眼。「我像這種人嗎?」

    「說說罷了。」他淺笑道。

    「胡說八道,少瞧不起我啦!」她捶著他肩膀,又忍不住回眸探看,總覺得那群人好生奇怪。

    深山野嶺的,腿這麼閒,還特地來找蘭書獃啊?找他做什麼呢?

    第0章()

    當、當、當、當、當、當、當——

    數枚石子朝吉蒂疾射而來,但見她手花如雲,刀光閃灼,身姿如雲雀飄逸,輕輕數刀便把石子兒紛紛擋了回去。

    接著擺出架式,趾高氣揚地揚起下頷往蘭樕跟前一勾——那不可一世的模樣,彷彿是在說:瞧瞧,我身手如何啊?

    蘭樕淺笑著,桃花般的粉唇勾起。

    不可否認,吉蒂在習武方面確實有些天賦,帶她上山才不過兩、三個月,居然已練出一小番成果。有了這種程度,應付一般市井流氓、偷盜小賊,算是綽綽有餘。

    「夠了,過來吃飯吧!」蘭樕伸手招呼她休息,吉蒂立刻收起單刀,跑跑跳跳地湊上來。

    「有什麼好吃的?」她好奇,抓起筷子往鍋裡撈去,滿滿都是山菜、芹菜、白菜頭,不死心再撈撈,不外乎就是些芋頭、筍片、杏鮑菇。

    唉唉唉,偏生住在山寺裡,她只得認了命。

    「連片肉沒有,這樣下去,我嬌弱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了哇!」忍不住嘀咕兩句。

    「嬌弱的身子骨?」蘭樕聽了,不禁啼笑皆非地睞她一眼。「你說誰?」明明壯得像頭牛似的,哪來什麼嬌弱的身子骨?

    「咱們是不是該回家了?好想吃上一整鍋的紅燒蹄膀吶!」

    「好啊,明兒個就回去。」他溫柔地應承。

    兩夫妻圍在一爐熱鍋前,端著湯,夾著菜,彷彿一對樸實的鄉下夫妻般,聊著天天在身旁發生的芝麻綠豆小事。

    「嗯。」吉蒂把臉埋進碗裡,淅瀝呼嚕地大啖菜頭,拿著筷子的手卻不自禁的微微顫抖。

    這座山裡,並非只有他們夫妻倆,和那群終年修行的山僧……慢慢的,她全瞧見了。

    霧隱峰裡三天兩頭就有人來訪,雲裡來,霧裡去,和蘭樕偷偷的交頭接耳。

    他們是來請他回去的,冰冷的臉上沒有絲豪表情。蘭樕趕他們走,他們還會再來,一再而再,非要達成目的不可。

    根本逃避不了,他們能逃到哪裡去?放眼四海,每一寸皇土都有宮中的勢力,蘭樕的身份早已暴露,既是如此,還不如回去,是好是歹都有個結果。

    說好了要回家,在這山中的最後一晚,他們手拉手,肩並肩踏雪地散步。

    霧隱峰難得露出一抹清冷月光,絲絲穿過薄薄霧氣,映得滿山如夢。

    「閔賢公主是你異母的妹妹,所以你才不娶公主,是嗎?」走著走著,吉蒂忽然抬頭,猛然大悟。

    蘭樕笑而未答,只拉緊了她的手。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姐姐才……」她咬唇蹙起眉心,原來她當初根本猜錯了,蘭樕居然能夠一聲不吭,到了如今,也沒解釋。

    「你失望嗎?」蘭樕小心瞅著她。

    當初不說,是因為對她不抱任何情愫。

    姑娘家畢竟是姑娘家,她天真爛漫的揣測,如能幫助他達成目的,他自然勿需說破。再者,他對吉人確實傾心,如能娶她,自然最好。這種盤算,都讓他自然而然閉緊了嘴巴。

    「對不起。」他柔聲向她道歉。自己實在太自私了,只顧便利自己的需要,卻令她深陷苦惱。

    「沒什麼啦!」吉蒂搖搖頭不以為意,卻又搖晃他手臂,不住數落,「你幹麼那麼辛苦?不管什麼事都埋在心裡……老這樣什麼樣都不說,讓關心你的人該怎麼辦才好呢?」

    蘭樕溫暖地側頭凝視她,她的眉,她的眼,煩惱憂慮的模樣,將他心房漲得好滿好滿。「從前除了我娘,根本沒人關心過我。」他暗啞地低語。

    「那現在呢?」她停下腳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他低下額頭,抵著她的頭髮,柔聲道:「我知道了,以後什麼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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