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夏晴風
「還有其它事?」藍泳海瞄了手錶一眼。她差不多要去接宇星下課了。
「那位陸先生又來了。」汪小琳咬咬唇,表情極為苦惱。
「陸行禹?」這下換藍泳海皺眉頭。
「對,他剛剛打電話來,說他在樓下等你,他知道你要去接宇星,我跟他說過好幾次你不想見他,可是……」
「沒關係,我會處理。」她非常快速地收拾好辦公桌,拿了皮包、車鑰匙,就準備要離開。
「藍姊,我能不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她快被好奇心殺死了,整個工作室只有她跟小葉是「元老級」員工,她的好奇心沒有更資深的職員能幫忙滿足,只好硬著頭皮來問當事人。
「你問,但我不一定會回答,因為是私人問題。」藍泳海似笑非笑道。不難看出來,要是不讓小琳問,她大概會憋出病來。
「喔……」還有這招喔,她好猶豫,萬一問了,藍姊不回答,她的好奇心不但得不到滿足,搞不好藍姊還會因此覺得她太八卦,對她產生不好的印象,甚至扣她的績效,到時年底分紅可能會變少,那她不就賠了夫人又折兵!
「問啊。」藍泳海好笑地看著她掙扎的表情。問個問題有這麼難嗎?
「就是這句話啊……」汪小琳狠下心,指著計算機屏幕上那句話,「藍姊,你想要愛,為甚麼不接受陸先生的追求?他看起來很不錯。」
那位陸行禹先生半年前開始出現在工作室,表明要追求工作室的女王藍泳海小姐。
他追得很勤,三天兩頭送花不說,天天打電話來,就算藍姊後來根本不接他電話,他也不氣餒,關心的電話從沒間斷過。
「這句話,已經有主人了。」藍泳海淡淡地說。
「有主人了?什麼意思?」汪小琳一時意會不過來。話怎麼還會有主人?聽不懂啊……
「意思就是,除了那個人的愛,我什麼都不要。」她笑得很溫柔。
汪小琳看傻了眼。她從不曾在幹練果決的藍姊臉上看過這種溫柔,藍姊會用溫柔的眼神看小宇星,那種溫柔帶著母性,但現下藍姊臉上閃耀的溫柔,是小女人因為愛而自然散發的柔軟。
天啊,她呆了好久。
「我差不多該去接宇星下課了。」
「藍姊,那位主人,是宇星的爸爸嗎?」工作室沒有員工問過老闆這件事,能幹的女強人當單親媽媽,獨立撫養孩子,在這個步調匆忙的城市裡,不是太奇怪的事。
至於宇星的爸爸,其實大家都好奇,不過也沒好奇到非要問出結果不可。
藍姊是個好相處的老闆,只是不太愛聊私事,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我以為你只有一個問題。」藍泳海語氣促狹。
「啊,對不起……」以為她不會回答、不想回答,汪小琳急忙道歉。
「是宇星的爸爸沒錯。」
「咦?那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既然孩子都生了,兩情相悅,為什麼不在一起?
「很簡單,他不愛我啊。」藍泳海笑咪瞇地回答,然後伸手把助理的下巴往上頂,幫她把因為驚愕而張大的嘴閉起來。
汪小琳很難想像,竟然有男人不愛她。工作室的客戶只要是單身的,沒有不愛慕藍姊的耶,就算不是單身,多半也會偷偷愛慕藍姊……
「別發呆了,快回去工作。」說完,她便快步離開工作室。
※※※※※※
藍泳海才踏出電梯,就看見陸行禹瀟灑閒適倚著玻璃大門的邊柱,吹著輕快的哨音,眼睛盯著出入辦公大樓的人。
陸行禹當然是個好看的男人,五官像芭比娃娃的男朋友肯尼,只是肯尼是白皮膚金髮碧眼的美國人,而他則是一身東方人健康的古銅色肌膚,有著黑濃如墨的短髮與眼瞳。
用芭比娃娃的男朋友肯尼來形容他,真的再貼切不過了——
他面貌斯文,舉止有禮,但面對他想調情的女人,他的語氣、眼色,又會多帶有幾分浪子的不羈,邪惡地吸引女人,讓她們爭先恐後想成為終結他情史的最後一筆紀錄。
如果她不是真的見識到這位情場浪子的殘酷,她恐怕在他如此「狂烈」的追求下,會忍不住對他心軟,多賞他幾分好臉色。
藍泳海一向愛穿好走的氣墊鞋,她的步伐聲沉穩踏實,走在辦公大樓的大廳,聽起來有點像男人的足音。
陸行禹聽見她的沉穩腳步聲,立刻挺直身子,朝她走來的方向轉身,綻開熱力十足的笑臉,接著快步迎上去,與她並肩同行,討好地說:「小海,坐我的車,我載你去接小孩。」
「我會開車,不必麻煩你。」實在很討厭他裝熟,居然喊她小海!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陸行禹沒辦法移開目光,他的雙眼貪婪地擷取眼前的美色。
藍泳海的肌膚泛著曬過陽光的小麥色,以現今標準來看,她是個「黑美人」,但他該死的就是對這種健康膚色沒有抵抗力。
他真想把她撲倒,狠狠舔舐她充滿陽光味道的肌膚,每次只要接近她,他就覺得自己變身成一隻野獸。
「陸先生,我想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不管你怎麼努力,我對你沒興趣就是沒興趣。」她停下腳步,冷冷瞪著他。
「我也說過,我沒辦法控制我的大腦,我的大腦每天都在吶喊著想要見到你,你一定知道,我真的是身不由己。」陸行禹表情無辜。
藍泳海瞪他的火力加大,她想,一定有很多女人因為他被這種甜死人不償命的情話所騙,把整顆心都掏給他。
她以前實在是眼瞎心殘,分不出男人的好壞,她怎麼會愛上這種言語裹蜜,卻沒有丁點愛人能力的劣質品?
半年前,陸行禹陪好友來法藍,她的災難從此開始——
她一度樂觀的以為,他的熱度持續不了多久,沒想到半年過去,他依舊天天打電話到工作室,連花店送花小妹都開始幫他說好話,她超級傻眼!
這男人搞不好是第一次踢到鐵板,沒得到的最好,才會天天來糾纏她。
「要怎麼樣你才能放過我,不再騷擾我的生活?」藍泳海冷冷的問。
「我沒有騷擾你啊……」陸行禹的語氣有點委屈。
他一天頂多打兩通電話到工作室,雖然知道打了也聽不到想聽的聲音,而且一個星期頂多三天會到這裡等她,陪她去接孩子,雖然每次都是他開車跟在她車子後面,到幼兒園看她把孩子接上車,然後又跟在她車子後面開回來,直到她把車子開進辦公大樓的地下停車場,他看不到她,才驅車離開。
這樣還算騷擾嗎?他以為他已經很克制了。陸行禹苦惱地搔搔頭,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這麼失心瘋,好像被下咒一樣,非要見到她、聽到她聲音不可。
他發誓,他對女人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情緒!
「陸先生——」藍泳海快抓狂了。
「你能不能叫我行禹?叫陸先生很見外,我們認識都半年了。」
他居然認為他們只認識半年?!這就是她說什麼都不可能接受他的原因之一!
「陸先生。」她繼續堅持「很見外」的稱呼說:「我們認識不只半年,你死心吧,我絕對不可能跟你交往,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男人,也不可能!」
「我們認識不只半年?」陸行禹驚訝地瞠圓雙眼,「我在今年西洋情人節跟朋友到法藍,算算時間確實是半年啊,我不會記錯日子,不可能的……」依他豐富的情場經驗,女人很在乎「特殊日子」,所以他絕不會犯下這種大忌。
她受不了了,她的忍耐力已到達極限,再也不想忍受他的無聊糾纏。
「我是你體專的學妹,我們一起參加過全運會,我記得你拿下自由式一百公尺金牌,還破了大會紀錄,我沒刷新紀錄,但也拿下一百公尺金牌,現在你想起來我是誰了嗎?」
陸行禹先是困惑蹙眉,像是在記憶庫裡搜尋信息,然後……他睜大眼睛,表情非常不可思議,用一種全新的眼光,重新審視眼前的女人,「你、你是……藍色美人魚?」
藍泳海憐憫的看向他。這男人的表情透著慘遭打擊的挫敗,大概清楚他永遠出局的命運。
「對,我知道你們男生群都喊我藍色美人魚。」而女同學和學姊們只喊她美人魚,當年的她,綽號比真實姓名響亮,她還記得畢業後一年,遇到大她兩屆的學姊,想了老半天就是不記得她的名字,只喊得出她的綽號。
但像陸行禹這樣連人帶名都忘記的,她還是第一次碰到,虧她曾經以為他會是她愛一輩子的男人!
膚淺的愛,果然像坨蒙蔽人雙眼的狗屎。藍泳海訕訕地想。
她當初到底有多天真,連陸行禹的真實面貌都沒看清楚,就打算愛他一輩子,可笑!
不過,有深度、真實的愛,也沒好到哪裡去,帶給她的,一樣是不堪的下場,她連想都不願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