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唐衣
他帶著眾人游到船的另一側隱藏起來,打算先觀察情況,再做打算。
生平還沒這麼狼狽過的大皇子,抱著昏昏欲睡的妻子,見她神色慘淡,精神不好,打趣道:「你說我們像不像亡命鴛鴦?」
張馨萸知道他是在逗她,虛弱的笑說:「鴛鴦在湖裡,我們在海上,情況更糟。」說完她提起全身力氣左右張望,「寶珠呢?」
「派人去救了。」應停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水珠。「自己都半死不活了,還惦記著別人,你要不要緊?」
張馨萸搖頭,臉緊貼著他的胸口,「你呢?」
她的語調虛弱,關懷之意仍是溢於言表,讓他的心又軟了下來,忽然感到很不可思議——他當初怎會那麼討厭她呢?
這個女人絕對不是他當初認定的那樣傲慢,她有很豐富的情感,只要對她好,她也會給予回報。
「沒事。」不自覺的落下一個吻,印上她的額頭,他好想疼愛她。
張馨萸呆了呆,抬眼看著應停,全身的酸痛陡然停止,只能感覺到那個輕輕地吻帶來的強大魔力令她在瞬間感到心神安定,不再有任何恐懼。
突然一聲劇烈的轟鳴響起,眾人心神為之震撼。
「爺……」一旁的護衛見他們終於不再卿卿我我,趕緊提起道:「新來的船好像是來救援的,他們剛剛朝海盜船開炮了。」
應停抱著張馨萸探身一望,只見一艘海盜船被打得冒了煙,而前來支援的兩艘船上站滿了一排人,手持弓箭朝海盜船上零零散散的海盜射擊。
以炮擊威懾之後,又是密密麻麻的攻擊,人數稀少的海盜船毫無反抗之力,船上幾個海盜紛紛中箭落海,發出一陣陣哀號,使得襲擊商船的海盜們也無法集中注意再幹壞事。
「爺,上面那些鬧事的海盜已經在逃了。」護衛們抬頭觀察,看見海盜們趁在前來支援的船隻還沒趕到,正匆忙逃離,立即回報應停這個好消息。
張馨萸眺望四周,見情勢確實好轉,終於鬆了一口氣。
看來,幫手到了。
應停察覺到懷中的人身子倏地鬆軟,不再緊繃,低頭看,張馨萸又昏了過去。
他輕喚了她幾聲,她毫無反應,白皙的臉旁凝著一滴滴水珠,如淚……
周圍幾艘船的混戰愈來愈猛烈,保護應停的護衛們膽戰心驚,而他卻彷彿身在自己的地盤上,對身旁的情況渾然未覺,只是靜靜的凝視張馨萸昏迷的臉,然後低頭輕輕的將她臉上的水滴一顆顆吻去。
她並不柔弱,一般女人遇到這種事,只怕是早已嚇得大哭大鬧、肝膽俱裂;可她很堅強,強自鎮定,並努力著不給他增加負擔。
以往他對楚楚可憐的女人有種難以抗拒的迷戀情懷,但現在,她的堅強比她故意示弱的模樣更令他心動。
***
在商船與臨時趕到的協助者——兩面夾擊之下,海盜們死傷無數,不堪重負,帶著一點貨物就匆忙逃走。
昏迷中的張馨萸不曉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再次睜開眼,人已回到船上,躺在原本舒適的床。
寶珠正在她身邊發呆,一雙眼睛紅紅的,明顯哭過。
「你沒事吧?」醒過來的張馨萸只覺得渾身無力。
「夫人……」寶珠驚喜的轉頭大喊,「爺,夫人醒了!」接著又不斷的向張馨萸保證他平平安安的不需要擔憂。
「那個抓住你的海盜沒傷害你吧?」
「沒,他去搬值錢的東西,夫人不用擔心奴才,沒什麼的!」
這個身份卑微的小太監十分勇敢,即使受了苦也不會向旁邊人哭訴,張馨萸很欣賞他,忽然想到,應停的心腹幾乎都是這般的意志堅韌。
也許他拿柔弱無勸的女子沒辦法,對付他必須得經常裝可憐,但實際上,與他相處得最好,他最喜歡的,應該是這種有毅力、有膽量的人。
思緒到此,張馨萸竟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人。
「人還好嗎?」應停快步趕來,審視著她蒼白的容顏,「有哪兒不舒服?」
張馨萸全身上下都感到難受至極,但見年少的寶珠都那麼堅強,她也不想示弱,立即強顏歡笑的對著應停說:「沒有,我很好。」
「別逞強了。」看著她額上滿是熱汗,臉又笑得那麼勉強的模樣,應停密不透風的心防徹底的為她敞開了。
他命令寶珠將準備好的湯藥端來,扶她坐起身,剛想將碗拿給她,就見她渾身無力,乾脆自己捧著碗,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餵她。
張馨萸看他神色如常,但動作不流暢,顯然從沒伺候過人,她低頭忍住幸福的笑,慢慢配合他,一碗湯藥花了大半個時辰才下肚。
寶珠站在一旁,邊看邊偷笑。
「海盜們撤退了嗎?」接過手絹擦拭了嘴唇後,張馨萸檢視起應停的身體,她記得他受了些輕傷,但他身披長袍,讓她看不出究竟。
「是啊!那些無恥盜賊一見打不過了,就拿了些東西逃跑,真沒種!」寶珠那時候人還在船上,對事情的經過最為瞭解,若非臨時有兩艘商船前來幫助,他恐怕就要被海盜抓去當小奴隸了。
張馨萸聽他繪聲繪影的訴說當時的各種危險情況,一顆心也跟著跌宕起伏。
「你人沒事就好。」對著寶珠慶幸的一笑,她又轉看向應停,嚴肅的問:「你呢?傷到哪了?請船上的大夫看了沒有?」
「一些皮肉傷,不礙事的。」長袍下包紮過的傷,應停並不打算讓她看;他知道她會為他擔心,為他憂愁,那份情感似乎已不是為了償還。
她喜歡他,是用心的喜歡著,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對他有這份心,畢竟他對她並不算好,可現在親身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他沒辦法糟蹋。
他心想,就這樣吧!順其自然的跟她當夫妻,只要她不背叛他,他也會盡可能的對她好,只是能回應她到什麼程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沒想到海上竟是這麼危險,差點被壞人綁去當奴隸。」寶珠不知疲倦的感概,眼珠子一轉,見夫妻兩人正四目相對,完全不理睬他,摸摸鼻子,他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把門關緊。
「萬一以後我們自己遇到那樣凶狠的海盜,該怎麼辦?」張馨萸水光柔暖的眸中浮現出煩惱。
應停所認識的女子中,沒有一個像她這樣愛操煩的。「回去我會安排,你不用再為這些事操心了,要學習別人家的女子,有空就去做新衣裳、買買首飾,無聊時再養些花,逗貓兒、玩小狗就是了。」
「爺如今有錢了,妾身是該為爺多花銷一些。」張馨萸想起當初剛到封地上的「困苦」生活,不由得為他的努力與今日的成果而感動自豪。
那貧瘠的土地上沒有任何油水,凡事他只能靠自己,但他從不剝削百姓;現在逐漸繁榮的領地,見證了他的心血和能力。
「養一個王妃,綽綽有餘。」應停也笑了,回憶這一年來的辛苦,和她默默的幫助,心裡的暖意使得臉上的笑意更加柔和。
他視線流轉,看見她放置在矮凳上的一件披風,忽然想起她所穿的都是舊衣裳,這一年來,她從不曾買過什麼衣飾,倒是替他做了不少新的,愧疚感再次席捲了應停的心。
從前作為皇子,有朝廷俸祿,時常出門與一些親近的皇族子弟到處花天酒地,一擲千金也不會皺眉,為了比闊氣,他不知砸過多少銀子;可他卻沒為自己的妻子做過什麼……
「有什麼想要的嗎?」他輕聲問,本能的想要對她好。
張馨萸打了個呵欠。「買船需要不少錢吧?」
「我會處理。」近來的花費不只是要買一艘船。
出發前,他已安排手下召集人手,盡快建造一座新的王府,這事至今他還沒讓張馨萸曉得。
應停轉念一想,馬上托人送信回去,讓手下找更多的人,盡快建好王府,等回去後,再帶張馨萸去看他們的新家,她應該會開心吧?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歡喜的笑靨。
「累嗎?再睡一下,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握住張馨萸微涼的手,應停對她異常的溫柔。
這份情意是直接反應,而不是因為什麼愧疚。
他很清楚的發現,張馨萸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愈來愈不一樣;也徹底感受到,她聞名在外的美貌有多麼迷醉人心的魅力。
「已經睡很久了。」不想再休息的人兒搖搖頭,疲倦的容顏因迷糊的神色而顯露出平時少有的嬌憨可愛。
應停又萌起了親吻她的慾望,乾脆躺到她身旁,在同一張床上,彼此側著頭繼續凝視對方,手指慢慢交纏一起。
曾經的厭惡、排斥,就像是一場滑稽的夢,眨眼間一散而空,不再困擾著他倆。
「這次出門沒帶女眷,寶珠又笨手笨腳的,不能好好伺候你。」覺得她沒人照顧,應停有點煩惱。
他一個大男人可不會照顧女人,即使把她放到心裡了,還是疏忽她的飲食起居各方面需要。「不然,我托人買個丫鬟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