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裘夢
「明白。」小丁應聲領命而去。
吳奈看著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少年,頗不以為然地撇嘴,「同門相殘,世風日下啊。」然後再看一眼引起事件的導火線,「紅顏禍水,自古皆然。」
那被明指的緋衣少女臉色一變,手按上桌上佩劍,最後又憤憤鬆開。
吳奈隨口吩咐一聲,「小甲、小丙,收拾一下。」旋即負手離開。
紅顏禍水,藍顏亦然,麻煩的是她屋裡住了一個暫時請不走的瘟神。
獨吳奈抬頭看了下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歎了口氣。他一直這麼挑逗她,絕對不是因為被陰爪鬼索嚇得神智失常,對男人有了性趣,恐怕惡作劇的成分多一點,而她更擔心的是,他因為懷疑進而想證明些什麼。
頭疼啊,她得保住少林門派的威嚴,數百年來,少林可從來沒有出過女弟子呢,更何況,她還想到時候回寺裡搶個戒律院首座當當,以報當年被捆之仇。把看不順眼的,全部捆綁扔後山去跟長老們相親相愛。
家到了房門口,她靠在門邊雙手環胸,看著遠處的天空輕輕地歎了口氣。
「阿奈,你有什麼煩心的事嗎?」屋內響起司馬雲天的聲音。
他沒有聽到吳奈的回答,只是聽到一道更響的歎氣聲。
莫名的,司馬雲天的心情也有些低落,「阿奈?」
她伸手推門進去,推開窗戶在桌邊坐下,單手托腮,繼續看著遠處出神。
看吳奈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司馬雲天也識趣的不再出聲。
一個人在床上閉目養神了一會,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溜向桌邊的人。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屋內的光線也隨著黯沉,吳奈維持著先前的姿勢未變,整個人陷在模糊的光影中,給人一種憂傷的錯覺。
「阿奈。」
「我去給你拿吃的。」她幾乎是立即起身,腳步匆匆的離開。
司馬雲天不由得眉頭微蹙,他很不對勁。
吳奈離開的時間並不短,按照慣例先吃過才把飯菜替司馬雲天端來。
她回來時,司馬雲天靠坐在床頭閉目養神。
吳奈順手點亮了蠟燭,昏黃的燭光透過掛起的床幔形成陰影落在司馬雲天的臉上,不再那麼誘人失魂落魄。
她低垂眼瞼,輕攪著碗裡的肉粥,讓它不那麼燙。
司馬雲天睜開眼時就看到一幅溫柔的畫面,吳奈頭微低,目光落在手中的瓷碗,嘴角溫柔地輕揚,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溫暖味道,就像——溫婉嫻淑的妻子在伺候臥病在床的丈夫。
這個念頭一閃過腦海,司馬雲天就被自己嚇了一跳,有些狼狽地避開了視線。
之後在餵食的過程中,他始終不曾抬眼去看對方的表情。
然後他突然發現吳奈的手骨有些纖細,握在手中倒像握了一隻女子柔荑,肌膚細膩而光滑,白中透紅,手形竟出奇的漂亮。
心不自覺地起了漣漪,頓時覺得房內的空氣似乎有些壓抑起來。
第2章(2)
※※※
天空淅瀝淅瀝地下著雨,天際一片灰蒙。
雨已經連續下了幾天,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
而這兩日,司馬雲天覺得吳奈的精神也不是很好,整個人顯得少了些生氣,也不像往日那樣到大堂去,大多時間都待在後院。
「這些傷藥想必十分昂貴吧?」這天,他話家常似地問了一句。
正在桌前調製藥膏的人抬頭看他一眼,微笑,「世人都知道我開的是黑店,所以即使它不昂貴,它的價錢也一定會讓人覺得它很貴重。」
「我倒幾乎忘了店主是開黑店的。」
「有些事還是不要忘記比較好,」她雲淡風輕地笑,「比如我就不會忘記教主一旦傷好就會要滅我的口。」
「為什麼我覺得你很希望我滅你的口?」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太安逸的人生總是容易滋生危機。」
「阿奈,你今天的氣色不太好。」他突然轉了話題。
「嗯。」她沒有反駁。
「你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吳奈朝他望過去,以目光詢問。
他漫不經心地回答,「似乎上個月這個時候貴寺有派人來叫你回寺聽經,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又要聽經去了?」
吳奈心頭一緊,不動聲色地道:「出家修行總比不得世俗之人。」
「阿奈你似乎是俗家弟子。」
吳奈匆而一笑,那笑容看在司馬雲天眼中卻有幾絲落寞,「我會出家的,時間快到了呢。」她答應過師父會終老少林,這一生只會與晨鐘暮鼓相伴。
司馬雲天的心情突然間莫名的煩亂。
吳奈緊接著說了句,「我明日回寺聽經,這幾日你自己就辛苦點。」
「嗯,我渴了。」
她倒了杯水端過去給他。
被扶起時,司馬雲天無意中碰到了吳奈的手,不禁微微蹙了蹙眉。他今天的手很冰涼。
喝過了水,他道:「我不想躺著,想靠坐一會。」
「哦。」她放下水杯,默默幫他墊高枕頭,讓他靠得舒服些。
「阿奈,你很冷嗎?」
她答非所問,「已經入夏了吧。」
「可你的手很冰。」他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
吳奈看了眼自己的手,「可能著涼了吧,多謝教主關心。」
「我只是擔心你萬一生病的話,沒有人照顧我。」司馬雲天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
吳奈重新回到桌邊調製藥膏,手心微微沁了冷汗。跟這個男人果然不能太放鬆。
司馬雲天的目光不知不覺又落到桌邊的人身上。他的氣色真的不太好。
雖然不想承認,可他確實在擔心吳奈,這樣的情緒讓他很是自我厭惡。
吳奈自然感受到他的目光,心念一轉,嘴上調笑道:「教主日日這麼凝望著我,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啊。」話語一頓,她抬眸看他,勾出一抹壞笑,「莫非教主真的愛上我了?」
司馬雲天臉色微變,眸中寒意閃過,「世上如你這般秉性奇特的人總是不多的。」
「我也只是聽從自己心中所想罷了,又何錯之有?」
「少林竟也容得下你?」
「我既沒姦淫擄掠,也沒強人所難,最多見到美人多看兩眼、調戲兩句,又豈算得上是大奸大惡,少林為何容我不得?」
司馬雲天為之語塞。
吳奈幽幽地歎了口氣,「何況我如今不輕狂,待得他日入得佛門哪裡還有機會。」
聽他那話,司馬雲天心頭一動。他如今的輕狂是因為他日要身入空門,長伴青燈古佛終此一生嗎?
突然的,司馬雲天對眼前這男子生出幾許同情之意。
吳奈匆地沉默下去,心中微微懊惱。無意間竟將心裡話說了出來,美色當前,果然易讓人心浮氣躁,無法心沉如水。
天色漸晚,夕陽的餘暉從窗外射入落在桌前的吳奈身上,襯得她眉眼柔軟,隱含風韻。
司馬雲天逼自己別開眼,心中卻不禁滑過一聲輕歎,如果不是那一襲灰衫,他的眉目會更俊朗。
「阿奈。」他低聲輕喚。
「嗯?」
「你為什麼只穿灰衣?」
吳奈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衣服,笑道:「我是少林弟子啊,而且早晚要出家,早點習慣也是好的。」
司馬雲天下意識的蹙眉。
「而且,你不覺得我穿灰衣很有那種得道高僧遺世獨立的氣質神韻嗎?」
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覺得。」
「你跟我師兄他們一樣沒品味?」
「我頭一次覺得與圓慧方丈有知音之感。」
「你那是錯覺。」吳奈笑得頗不以為然,眼角眉梢透出幾分俏皮。
司馬雲天微微握拳,傷口的疼痛讓他神智稍醒,心下頗是挫敗懊惱。
一無所覺的吳奈將調製好的藥膏封存,放到牆角的架上。
※※※
少室山的後山景色深幽,有一條山溪垂落而下,溪水婉蜒流淌沒入山林。
靜謐安詳的這裡卻是少林禁地,只有歷代長老在此居住清修。
在離山澗稍遠的地方有一面石壁,壁下有一天然洞穴,吳奈於後小清修時便是居住在此。
每月癸水來的那幾日,她的身子總是有些不適,上個月礙於司馬雲天重傷在身,她不便離開左右,便強忍不適留下照看他。
如今,他傷勢大有起色,且對她的關注有些過度,這讓她不敢太過冒險,況且他又提及聽經之事,便順話而為,藉機離開客棧回寺。
一陣飛鳥振翅的聲音傳入耳中,她伸出手,一隻雪白的信鴿落在手背上。
展信一閱的她微微蹙眉,從樹上躍下,下山而去。
一盞茶的時間,她回到江湖客棧。
院子裡很安靜,小丁在她的房前盤膝打坐。
「小丁。」她出聲輕喚。
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恭敬地走過去,「師叔祖。」
「出什麼事了?」
「這幾日總有人夜探後院,昨晚來人武功很高還有幫手,我們五人險險守不住門戶。」
「還是守住了嘛。」吳奈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師叔祖既然回來了,那我就去前面幫忙了。」
吳奈點點頭,然後逕自朝房間走去。
手剛觸及房門,屋裡傳出司馬雲天的聲音,清清淡淡卻又無比悅耳迷人。「阿奈,你終於捨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