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心寵
「好……」上官婉兒眼神中滿是絕望,冷笑地點頭,「你就等著後悔吧,走著瞧。」
房門砰地關上,可以聽見憤怒的腳步聲決然遠去。
綾妍身子一軟,跌倒在椅上,折騰了這一天,演了這麼一出鬧劇,她真覺得自己體力不支。
有什麼東西,熾熱撩人的在她唇邊流連不散……是韋千帆的吻嗎?那初吻的感覺……她直至此刻,仍舊留有餘溫。
她的雙頰又染緋紅,彷彿湖畔的晚霞印在了她的臉上,久久不散。
她推開門,朝韋千帆的院落走去,手裡,捧著一盆蘭花。
來自江都的蘭花,她栽種了好久才讓它在長安存活,她猜測,韋千帆應該同樣喜歡來自家鄉的花兒吧?曾經聽過他抱怨,說宮裡的蘭花香氣太過濃烈。
江都的蘭,清新淡雅,正好妝點他的房間。
不知為何願意割捨這盆心愛的蘭,或許因為感激他今日的幫助……或許,只是想找理由,與他說說話。
她迫不及待想去見他,很想知道今天的一切有沒有給他帶來麻煩,雖然,她知道見了他,或許會很害羞。
然而越是避見,就越是有鬼……她打算就這樣若無其事的與他說笑,以盡快化解兩人的尷尬。
「混賬東西——」才到了他門口,便聽到茶杯摔碎的聲音,伴隨婦人憤怒的低吼。
是韋後。
雖然聲音有些模糊,但綾妍還是能一下就認出來。
韋後親自到尚服局來了?想必跟堂姐一樣,亦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綾妍怔在原地,不知該進還是退。但最終,她選擇站到窗下,透過縫隙偷偷窺視屋內的情形。
她看到韋千帆正俯下身子,從容撿拾地上的碎片,他的臉上,依舊保持盈盈笑意。
「娘娘何必生氣呢?割傷手指可真不值。」
「你可知道自己犯了滔天大罪?若不是本宮在皇上面前攔著,你今晚還有命在嗎?」韋後怒視著他。
「娘娘息怒。」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微臣怎知皇上已經決定要將綾妍許給臨淄王?這既沒告示天下,我與綾妍男未婚,女未嫁,怎麼就親近不得?」
「本宮真給你氣死了。」韋後歎氣,「你少裝糊塗,宮裡的形勢,難道你真不明白?這廂本宮與上官婉兒鬥得死去活來,那廂你居然與她的妹子暗通款曲,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啊?」
「當然是站在娘娘這一邊。」韋千帆踱到她身旁,輕輕替她捶肩,「姑姑難道不能體會侄兒的用心?」
「什麼用心?」她眉一挑。
「姑姑想啊,若是今天上官婉兒真與李隆基聯了姻,雙方聯手,日後豈不成了我們的心腹大患?」他淡淡的點明。
第4章(2)
「你是說……」韋後霎時恍然大悟。
「所以,要拆散他們,只能下狠藥。」
「所以你就……」她轉怒為喜,「早說啊,害得姑姑錯怪你了。」
「侄兒做事有分寸,」韋千帆俊顏忽然冷凝,「姑姑放心。」
「不過,你對上那上官綾妍,果真沒動半點兒真情?」韋後依舊質疑。
「姑姑不是一向叫我與她打好關係,以便蒙蔽上官婉兒嗎?」他徐徐的搖頭。「我又怎會真心待她?想我自幼在青樓長大,人間絕色還見得少嗎?以上官綾妍寡居之身,殘花敗柳,豈是我盤中之物?」
殘花敗柳……窗外聆聽的人頓時全身一顫,手中的花盆險些砸下。
原來,他是這樣看她的?他對她的好,一切只是在做戲,只有她這個傻瓜,誤認是真心。
這真是她的小芋根嗎?真是她兒時最親密的玩伴,那個跟在她身後癡戀凝望的小男孩嗎?
原來,人是會變的,他早就從小芋根變成了韋千帆,換上了俊美外表,底下藏的卻是蛇蠍心腸……
姐姐說得沒錯,她的愚蠢遲早要讓她遭受報應的,沒料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一炷香未散,便更換了星辰。
明明久居宮中,為何還會如此天真,以為除了利益,還可以相信其他……她真該把自己的腦子劈開,看看裡面到底是否空白一片。
摀住嘴,她害怕自己會哭出聲來,匆匆沿著迴廊往水榭奔跑,直至再也無路可去,氣力耗盡。
手中花盆墜落地面,發出巨響,碎裂成片。
她彎下腰,十指深深掐進蘭花根裡,掐出汁來……這本來是要送給他的禮物,可現在,她寧可毀了,彷彿要毀掉自己的愚蠢,留下殘忍的教訓。
他唇邊的溫度,他嘴裡的氣息,似乎依舊縈繞著她,魔魅一般揮之不去……她掏出手帕,拚命擦著自己的櫻唇,抹去了胭脂的顏色,直到最後滲出血來。
鮮血滴滴而落,沾在衣襟上,艷麗又猙獰。
她要把他的影像從自己的身邊統統趕走,哪怕得付出慘痛的代價,她都在所不惜……
她很慶幸,此刻是午夜,黑暗掩蓋了她所有的眼淚,沒讓任何人發現。
穿過竹林,韋千帆便看到河堤之上,有一點閃亮的燈光。
他熟悉的人影正佇立在水邊,手中提著一盞河燈,似在凝思。
今天並非放河燈的日子,為何她忽然會有此興致?難道是有什麼糾結的情緒難解?
那一天,他吻了她……雖然他知道這實在唐突,可卻是唯一能幫助她的辦法。
她心裡,其實是在怪他吧?否則,這兩日她為何避而不見?
呵,他知道自己不配,大概讓她覺得受了侮辱,一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吧?但今天為何要特意約他至此?在這個空曠無人之地……
「你來了。」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綾妍回眸,呈現一抹澀笑,「正好,趕得上吉時。」
「怎麼忽然想到放河燈?」韋千帆踱到她身畔,徐徐蹲下,看到沾滿露珠的水草浸濕了她的鞋襪,不由得關切道:「小心著涼啊。」
「每年的今天,我都要放一盞河燈,為先夫祈福。」她低聲答。
什麼?今天是武承羲的忌日嗎?他心中一沉。
武承羲,一個讓他很羨慕不已的名字,雖然他沒見過那個男子,但憑想像,對方應該擁有他奢望的一切,包括眼前這個遙不可及的女子……
「河水綿長,我只希望這盞燈能隨之流出宮外,讓我牽掛的人能夠看見——」綾妍呢喃。
「武大人在天有靈,定能安息的。」他細聲安慰。
「不。」綾妍卻搖頭,「他——沒死。」
「什麼?」韋千帆一怔,以為悲傷過度的她在說胡話。
「是真的,」她抬頭對他微笑,「我的夫君武承羲,他沒有死。」
「那他在哪兒?」他大為驚愕。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此刻應該跟他心愛的女子在一起,浪跡天涯,過著自由美好的生活。」
「心愛的女子?」俊顏不禁一凝。
「沒人告訴過你嗎?承羲當年愛上了宮中一位女官,誰知則天皇帝賜婚,他不得不娶了我,可婚後他對那位女官念念不忘,不惜……」說到這裡,她語帶哽咽。
「不惜什麼?」韋千帆中覺得一顆心都被揪了起來。
「不惜假死,以便能與心上人雙宿雙棲。」
「他怎麼能這樣待你!」他勃然大怒,倏地起身,「這事沒人知道嗎?我馬上稟告皇上,把那個負心人逮回來。」
「沒有用的。」綾妍淡淡搖頭,「沒有證據,皇上也沒辦法,現在,我只盼他能念在夫妻情分上,回來看我一次……或者把我也帶出宮去,哪怕是當他的小妾,我也願意。」
「你傻了嗎?」韋千帆難以置信,低吼道:「他那樣待你,你還對他如此?」
「可我就是喜歡他啊……」她澀笑,「這世間,他是唯一能讓我心動的人,也是我唯一願嫁的人,就連臨淄王也比不上。」
他全身僵住,早知她一顆心不在自己身上,但親耳聽到她對別的男人的癡情,還是如同電擊,讓他難以承受。
「千帆,你知道,為什麼我要把你叫到這裡來嗎?」綾妍忽然道。
他搖頭,一向聰明的頭腦此刻似失去了思索能力,只是怔怔的看著她。
「那天,你幫了我……」她非常隱晦地暗示,「雖然,我知道我是一片好意,可我卻覺得自己背叛了心愛的男子,失去了貞潔……」
背叛?他苦笑。她才是真正被背叛的人吧,為何她要卑微地把罪責加諸在自己身上?他熟悉的綾妍,那個高貴驕傲的千金小姐,到哪裡去了?
「你嘴唇怎麼了?」藉著河燈微光,他猛地發現她唇間紅腫一片。
「擦破了一層皮,沒有大礙。」綾妍輕輕答。
「你上藥了嗎?」韋千帆看著那紅腫的程度,不禁擔心。
她搖頭,「我不想。」
「傻瓜,那會留下疤痕的。」他忍不住叫道。「我現在馬上去太醫署,替你抓藥。」
「千帆,我是故意的,你難道還不明白?」她在身後喚住他。
「故意的?為什麼?」他簡直難以置信,難道她情願在自己美麗的容顏上留下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