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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文 / 莫霖

    這時有人掀開布幔,是沈一虎與平兒,沈一虎手中抱著一套宮裡太監穿的服飾,似乎有意要換裝潛入。「公主……」

    平兒敲了沈一虎的腦袋,「小聲一點,想讓人家聽到啊?這裡可是京城。」

    「是是是……」

    趙紫心湊上前,「怎樣?有打聽到消息嗎?」

    「有點消息,我找了幾個一起認識的太監,他們都說少爺關在內宮地牢,可想問清楚點位置在哪,他們也都說不清楚。」

    趙紫心憂心,歎息,「這是當然,皇宮那麼大,沒在那一帶活動,怎麼可能知道在哪?」

    眼睛一轉,看向沈一虎,「你這是什麼?」

    「我托那些朋友給了我一套太監服飾,你要怎麼進去?」

    平兒一聽,也跟著說:「我也是這樣說,虎子又不聽,只說他想要一個人衝進去看看。」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我想先去看看。」沈一虎著急說著,「我聽那些太監說,少爺已經答應幫趙本義繡萬龍御天圖……」

    趙紫心一聽,倒抽一口涼氣,不敢相信;永綿個性溫和,但意志堅定,性情善良平穩,但一旦決定便不會改變。如今他願意幫趙本義繡圖,是否代表受到殘酷刑求?

    眼見沈一虎想要下車找個地方換裝,這馬車上又是平兒、又是公主,他可不能這麼沒禮貌,一個大男人就在這裡換衣服。

    就在他要下車的時候,趙紫心突然開口,「一虎,你還有辦法借到太監衣服嗎?」

    「可以啊!」事實上,要多少有多少。

    「幫我借,我也要進去。」

    沈一虎大驚,平兒也是,紛紛出言相勸。

    沈一虎也急了,「公主,別開玩笑,這可是進宮啊!不是出城,這守城軍隊與燕王軍不認得您,這很正常,因為你很少出宮,但是宮裡頭所有的人都認得您……」

    「就是,」平兒也勸,「姊姊,不用說進去,光通過景華門,那皇宮侍衛就認得出您來。」

    「可是我必須進去,否則單靠一虎,也找不到內宮地牢。因為我知道在哪裡,我知道怎麼走。」自幼在宮中長大,她再不濟事,至少也聽過奶娘、公公說過宮裡的分佈位置,這個宮有什麼,那個宮有什麼,她可以說是一清二楚。

    沈一虎啞然,不知如何再勸,平兒也是,趙紫心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可是單趙紫心這張臉,別說內宮地牢,就怕才踏進去就被逮了。

    趙紫心當然知道,她當然知道她一進宮就會被認出。她苦笑一番,向後退了退,眼眶裡淨是淚水。

    拿起放在角落的包袱,將皆打開,看著裡面的東西。趙紫心淚水緩緩滑落,嘴裡喃喃念著,「要讓人認不出來,那還不簡單……」

    「姊姊?」

    她下來,此生沒有像這一刻一樣這麼篤定。「平兒,你知道嗎?我以前好恨我是公主,沒有自己,只有父皇的命令,只有母妃的教誨。母妃總說,女為悅己者容,我身為公主,這輩子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容貌、我的衣著,我的儀容姿態,除此之外,我是否有德,是否有才有智,一點都不重要……」

    「公主……」平兒為她傷心。

    「我要小心翼翼不能弄傷自己、不能弄髒自己,要做個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公主,這樣將來才能婚配,想個東西一樣賣,我也無話可說。」

    打開那包袱最底層的小包,「我以為我就這樣過一生,嫁給某個不知是誰的王公貴族,當我的開陽公主,到老到死,可是……」

    那小包內使沈力恆留下的東西,「可是永綿讓我知道,我原來不只是這樣,我應該為自己而活……綾羅綢緞,俱為蔽體……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對我來說,永綿是那個我從來都不敢想像的我……是我最想要做的我……」

    她懂了,原來永綿要她為他而活是這個意思——如果她愛他至深,如他一樣,便會將他視為自己的一部分,為他而活便是為自己活。如果兩人同心,則同生亦同死……他不會在乎她的容貌為何,因為她就是他……

    淚水就這樣滑落,平兒也哭了。趙紫心此時從那小包裡抽出了一根長針,那是沈家的家傳用針。

    「公主?」

    握著針,「從現在起,我不再是公主了。」用尖銳的枕頭對著自己的左臉就是一劃,頓時鮮血直冒。

    「公主——」平兒熬衝上前。

    但趙紫心揮開了她,「我要做我自己,我要去愛我愛的人……」再一劃,鮮血繼續冒出,「只有公主才需要在乎自己的容貌,此後我再也不需要為了別人而活……只要能救出永綿,一切都無所謂……」

    平兒放聲大哭,沈一虎也驚呆了,動都不敢動;趙紫心對著臉劃了好幾針,頓時血流滿面,怵目驚心。

    平兒撲上前去,終於搶下長針,但為時已晚,趙紫心毀了自己的容貌,那細緻的臉龐上頓時出現了好幾道又長、又駭人的傷痕……劈開肉綻,翻出鮮紅色的血肉……

    確實,這容貌頗為駭人,確實讓人難以聯想起此人是那乾淨漂亮,容貌出眾的開陽公主趙紫心。

    但平兒還是痛哭,「夠了……我的公主……」

    趙紫心忍著疼痛,心卻莫名的踏實。她想通了,一切就在這一瞬間想通了,什麼公主,什麼溫柔婉約,頓時成為前世記憶,昨夜夢魘。

    「走吧!我們進宮吧……」永綿,等我,我來了……

    趙紫心毀了自己的容貌,只為求得一次安然進宮救人的機會。她孤注一擲、破釜沉舟,抱著必死的決心回到宮裡。

    她突然覺得,人不能想多,不能凡事都想要想周全,不然就會一事無成;人總要有些勇敢、有些衝動,有些思慮不周。

    瞻前顧後,成不了大事。

    真好笑,她怎麼現在才想通?

    此時此刻,她不怕死,兩次站上小凳子,心裡其實都有些恐懼;但現在,這才真的叫送死,可是她竟然一點都不怕。

    換穿上沈一虎借來的衣服,連平兒都來了。本來趙紫心要平兒在宮外等,等不著就要她先走,但平兒不肯,堅持要跟。

    趙紫心故意壓低帽簷,形成的陰影讓臉看不清楚,其實她還是怕自己毀容不夠徹底,旁人仍會認出。

    可是方才通過景華門是,那守衛見著她的模樣,讓她只得她毀容得很成功,因為連她都認出那守衛是何人,以往有機會出宮時曾見過那群侍衛,如今對方卻已不認得自己。

    諷刺的是,宮門旁邊還貼著她與四皇弟的畫像,她就從這些侍衛眼前走過,他們卻認不出來,只是一聲聲驚呼。

    「你……」真以為趙紫心是哪宮的太監,「你臉怎麼這麼恐怖啊?」

    趙紫心低著頭,假裝遮住醜臉,「進宮前受過傷。」

    幾個侍衛竊竊私語,簡直嚇傻,「內務府選太監怎麼都不篩選一下,這種長相,嚇到人怎麼辦?」

    「就是……」

    「你哪個宮的啊?」

    沈一虎拿出令牌,這當然也是「借」來到,其實衣服才是借,這令牌是路上打昏了個小太監,從這個小太監身上「借」來的。

    看著那令牌,確認無誤,又沒什麼可疑之處,就這樣將人放走。

    三人先是穩著腳步向內走,但愈遠離宮門,腳步愈是加快,到最後,三人幾乎都跑了起來,直到來到一株大樹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相信他們竟然真的過了宮門管卡。趙紫心更是鬆了一口氣,她的策略奏效。

    「接下來該怎麼辦?」沈一虎問著。

    趙紫心決定,「我們先去內牢,再想辦法。」

    平兒憂心,「到得了內牢,也不一定能把人帶出去啊……」他們將馬車停在距離開陽宮不遠處,希望有機會像上次沈大哥和虎子進宮救公主時一樣撤離。

    只是沈大哥當時規劃得很縝密,聽虎子說,從燕王起兵時,沈大哥就在計劃安排該怎麼進宮將人救出。

    這一次,他們只是把馬車停在特定地點,以備不時只需,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準備。

    趙紫心開口,「如果出了什麼事,逃不了了,一虎,你就帶著平兒走,混入人群中;平兒,你在宮裡待這麼多年,一定知道如何秘密出宮,到時你們就逃難去吧!」

    「公主,那你呢?」

    「如果失敗,永綿一定逃不了,那我就留下來陪他。」臉上表情堅定,她臉上的傷痕還隱約滲出血跡。

    平兒不知該怎麼說,公主毀容後突然好像變了一個人,她都快不認識了,有點大膽,有點衝動。

    接著在趙紫心的帶領下,他們穿過重重宮殿,來到內宮所在地、事實上,這裡就是父皇生前起居之處,父皇常在此接見大臣,有時要將有罪或犯上的大臣送到刑部,路途遙遠又麻煩,因此內宮設有地牢,可以就近拘禁。

    看來,趙本義現在就住在內宮。

    一到轉角,三人立刻看見前方有人走來,其中一人還是李公公,他們一驚,但隨即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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