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余宛宛
「我不想你去。」宋隱兒墓地摟住他的頸子,把臉埋入他的肩頸處。
「我一定得去。」拓跋司功抬起她的下顎,沉聲命令道:「求我先安置好你!你該知道上戰場必有死傷。」
「你會平安回來的。」她捧住他的臉頰,指尖竟比他的臉龐還冰凍幾分。
他握著她的手貼到唇邊吻著、吮著、咬著,直到她蒼白雙頰多了幾分血色。
「若我沒有回來呢?你就繼續當你的廚娘,不顧你娘的死活?她若以大量人參補氣,還可以再拖三個月。」他問。
「三個月……」她痛苦地喘著氣,知道她若越早開口,她娘就可以少受一點苦。
「人命不過是一眨眼之事,三個月也夠你好好孝順她了。」他說。
宋隱兒看著他,不懂男人為何可以將別人生命視若無物,但對她卻是百般在乎?她把臉整個埋到他的胸前,只希望時間就在這刻停留,他不用上戰場,而她什麼答案也不必給。
「求我。」他的大掌在她肩上使勁一捏。
她抬頭瞅著他,低聲說道:「我不求你,我只想要你答應我——你會平安回來。」
拓跋司功望著她凝望的眼神,他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唇,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這一夜,兩人緊緊相偎著,不曾有片刻分離,直到天明他披了戰甲,走出房間,兩人的手才被迫分開……
拓跋司功出戰之後,宋隱兒每天都聽見旁人談論他的戰功。她因而知道由於和宋人的戰事吃緊,而他是部落中最善戰的首領,所以才會被徵召至前線。
只是,當旁人傳誦著拓跋司功英明神武的事績時,她總是想到他的殺人如麻,讓她感到害怕。
於是,她為那些被他殺死的人祈禱,直到她想起戰場上的他若不殺人,被殺的人可能殺他之後,她才開始祈禱戰事快點結束。
第7章(2)
這一日,身子已經完全痊癒的宋隱兒,因為在拓跋司功的廂房待得實在太無聊,決定溜進灶房。
廚娘們一看到宋隱兒進來,全都肅立站好。
至於那個間接害了宋隱兒受傷的管事廚娘,此時根本連頭也不敢抬。
誰能料得到宋隱兒竟然會再度受寵,而且還是史無前例地住進首領的廂房,享用唯有首領夫人才會享有的尊貴,行住坐臥都有專人打理不談,聽說首領原本還打算將宋倫也留在宋隱兒身邊的。
受寵至此,還有誰敢對宋隱兒無禮!
宋隱兒看著眼前一標戒慎恐懼的廚娘,她一挑眉,玩興大起地重重拍了下桌子。
「大家聽好了!」
廚娘們嚇了一大跳,個個臉色慘白地看著她。
「我不是那種會暗中記仇的人,不會因為你們當時待我的態度便找你們麻煩;如果對我心有歉疚,以後對待新人僕役便請你們多些包容,就是這樣了。」宋隱兒走到管事廚娘身邊拍了下她的肩膀。「咱們開始幹活吧!」
「您現在的身份,不適合待在灶房啊!」管事廚娘雙唇顫抖地說道。
「我就愛做這些玩意兒。」見所有人還是一臉緊張,她只好抬出拓跋司功的名號。「況且,首領也喜歡我親手做的料理,我想多試些新玩意兒,等他回府時,好為他慶祝一番。」
「姑娘說得對啊!姑娘今天想做些什麼……」
「你們那個餉很可口,若是把融化的糖塗在上頭,烤好之後應該也是甜蜜可口,妙不可言啊!」宋隱兒套上廚房工作長衫,一旦開始製作甜點,整個人便很快地忘記其他事情。
只是,她才在這裡待了半個時辰,總管便走進灶房,陪著笑臉對她說道:「宋姑娘,外頭有人找你,說是你的師父呢!」
「我師父?!」宋隱兒放下桿面棍,連工作長衫都沒脫,便像鳥兒一樣飛奔了出去。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門口,發現門口站的人竟然真的是她的師父郭陀!
郭陀牽著一匹馬,雙臂交握在胸前,橫眉豎目地瞪著守在門口的西夏衛護。
「師父!師父!」宋隱兒衝到師父面前,拉著他的手又叫又跳地說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師父等不到你接我享清福,自個兒先來了。如今站在這裡,才知道你嫁了個了不得的人。」郭陀冷笑一聲,瞪了一眼雄偉的拓跋府。
宋隱兒因為看到師父太開心,完全沒注意到他眼裡的恨意。
「師父一路走來凍著了嗎?現在餓不餓?要不要進來嘗嘗我新做的點心,那東西名叫餉……」她扯著師父的手臂一逕嚷嚷著,可他仍不動如山地站在原地。
「去什麼去!老子的妻子在邊界被西夏所殺害,我和他們勢不兩立。」郭陀朝門口唾了口口水。
「師父這一路可好?」宋隱兒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只得陪著笑臉。
「國仇家恨未報,西夏正在與我大宋爭戰,我怎麼可能好!」郭陀沒好氣地拉過宋隱兒的手。「退一步說話。」
「大膽宋人,竟然對宋姑娘無禮。」門口兩名護衛隨之跟著上前,大聲地拉道。
「反了、反了!我同自己徒兒說幾句話,還要經過西夏畜牲允許嗎?」郭陀吹鬍子瞪眼地看著他們,出手主要和護衛較量。
宋隱兒連忙擋在他們中間。
「兩位大哥,這是我的師父,我同他到前方林子裡走走,不打緊的。」宋隱兒說道。
「叫什麼大哥!分明就是西夏畜牲……」
「師父。」宋隱兒拉著師父就往樹林裡走,壓低聲音說道:「你別動怒,他們只是奉命行事。」
「莫非那個男人要他們監視你,怕你逃走?」郭陀試探性地問道。
「他對我很好。」她毫不猶豫地說道。
郭陀臉上閃過一陣失望,很快地板起臉斥喝著她。
「待你很好的那個男人,此時正在戰場上殺我大宋士兵、喝我大宋人的血。你現在站在哪一邊?」
「我站在希望永遠不要再有戰事這一邊。」她低聲說道。
「西夏番國侵略野心一日不停,我大宋便一日不能與之善罷干休!」
「宋人是人,西夏人也是人,為何要因為上位者的野心而死傷無數呢?」
郭陀看著宋隱兒臉上的憂傷,他愣了一下,繼而怒聲說道:「你身為大宋子女,竟然敢為西夏畜牲說話!」
「我們不談那些吧!師父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她強行打起精神,笑著問道。
郭陀默然地看了她一會兒,繼而朝她招招手。
宋隱兒朝師父跨近一步。
「為了這個。」
郭陀一掌劈向她的頸後。
宋隱兒瞪大眼,瞬間昏厥了過去。
「你休怪師父無情,國仇家恨當前,男女情愛原本就該棄之一旁。你冰雪聰明,一定可以理解的。」郭陀沉重地說道。
他是到西夏找她時,遇見大宋軍隊,意外地知道她嫁的人拓跋司功竟然是這回宋、夏戰爭的西夏主帥;而傳聞中她顯然深受寵愛,所以才會毛遂自薦向軍師提出這個主意的。
他想,拓跋司功既然在乎她,就一定會讓她全身而退的!
郭陀很快地抱起她上馬,在護衛尚未發現異狀之前,從樹林另一旁飛奔而出,一路朝著大宋軍隊紮營之處飛奔而去。
對拓跋司功而言,在戰場上殺人不過就是人頭落地。敵人恐懼的眼神,士兵死前的呻吟,人命死於他手下的罪惡全與他無關。
他一身黑色鐵製戰甲護住頭面四肢,因為他明白若是傷了自己,他的身體便會開始自愈,而他體內的魔性就會隨之增長一人。
到時候,他會連西夏同胞的死亡都覺得死不足惜;到時候,宋隱兒會再度用那種痛心疾首的目光看著他……
他不喜歡那樣!
所以,這一場戰役,他只想速戰速決,他與手下將領排演過衝鋒陷陣路線之後,殺人還未殺到挺胸發麻,便已經輕易地捉到宋朝的副將,等著對方舉白旗投降。
「拓跋司功,我們要和你進行交易,換回我們的副將。」宋朝的叫陣手大聲說道。
「不換。」拓跋司功的目光透過黑色鐵鑄面具,依舊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等你看清楚來人再說吧!」叫陣手回頭看向文官出身的文將軍。
文將軍雙手使勁地拽著一個頭上套了布袋的女子,女子發出一聲模糊呻吟,顯然是嘴裡被塞了布團。
拓跋司功一聽到那聲呻吟,便知道那是——
宋隱兒!
文將軍扯下宋隱兒的頭套,露出她被凍成青白的臉龐。
宋隱兒牙齒打顫地看向前方,兩軍對峙間,一眼就認出了拓跋司功——
他穿了一身密不透風的黑色戰甲,可那氣勢騙不了人。
「這可是你最心愛的侍妾宋隱兒?你忍心讓她死在這裡?還是要我們把她送至軍營為妓,讓她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文將軍命叫陣手說道。
「這就是你們漢人的禮法?拿手無寸鐵的女人當成威脅?」拓跋司功面無表情地說道。
「她是你這個西夏人的妻妾,不是我宋人!」文將軍蒼白臉孔氣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