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夏灩
唐左琳本以為她是有事才來總公司,但現在看來,似乎是為了她?
「有什麼事嗎?」一上車,唐左琳便單刀直入。兩人幼時曾玩在一起,儘管在她被唐湘茉的爺爺綁架以後被迫疏離,但對她,唐左琳一直還算有好感。
只是多年沒聯繫,兩人也沒親到那種會特意找對方用餐的地步,所以……她有什麼目的?
對於她的疑惑,唐湘茉只是笑笑,一點也不介意對方展露出來的警戒。「放心,我不會吃了你。」
說罷,她便駛動車子。難得出入沒有保鏢跟隨,也不是坐在後座任由司機駕駛,儘管被人接著跑的狀態沒變,多少還是讓唐左琳有了得以喘息之感。
估計唐湘茉也不能真對她怎樣,她索性隨意了,何況加班到現在粒米未食,她確實很餓。
唐湘茉看著她一下子放鬆,斜倚著窗,那副慵慵懶懶的樣子讓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實在不知道該說你是天生少根筋呢,還是真的這麼隨遇而安,要嚴格講起來,我爸恨死你,我爺爺還曾策劃綁架過你呢!」
這話怎麼聽都不像是種稱讚,唐左琳畢竟年輕,在商界打滾還不夠久,一下子便有些郝了臉。
「你知道我之前都在邁阿密吧?」見唐左琳點了點頭,她繼續說:「你去紐約的事,唐家儘管封鎖了消息,不過也只管得住台灣,美國有美國的管道……啊,到了。」
唐湘茉把車停在台北市一間頗有名氣的日式餐廳前,招呼她下車,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這裡隱密性高,包廂眾多,一般只接受預約訂位,是政商名流及達官貴人流連之地。唐湘茉早已訂好位子,侍者帶領她們走過一條佈置典雅的長廊,在包廂門口鞠躬示意。「您約的人已經等候多時。」
誰?唐左琳一頭霧水,直到唐湘茉遣開侍者將門打開,唐左琳看著等在裡頭的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這……」
「你們時間不多,好好把握。」唐湘茉拍了拍她的肩,把仍處於驚詫狀態的唐左琳推進去,再貼心地將包廂門關上。
唐左琳早已講不出話,各種不同情緒在她體內彙集,男人幽深的眼緊睇著她,上前執起了她的手。啊,是真的,過於熟悉的溫度熅得她快落下淚來,緊接著是熱切到使她無法產生任何懷疑的吻——
「我回來了。」他說。為了你。
他抱吻著她,感歎著,幻肢痛減輕了。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霍克勤腦裡浮現作家沈從文寫給狂戀的張兆和的句子,如今他徹底體會這句話的意義,他感覺自己像是長途跋涉過青藏高原的可可西裡,歷經九死一生,才能再度將她抱擁入懷。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居然顫抖得這麼厲害。
「一個月前。」
「你甩掉唐家監視你的人了?」她才不相信唐家完全沒派人跟在他後頭。
果不其然,霍克勤一笑。「暫時。」他是專業保鏢,背後總跟著人,不管有多隱蔽也不可能毫無知覺。
兩人的手交握,捨不得再放開,唐左琳抬著朦朧的眼,淚水不爭氣地直落。她是真的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時候出現。「你跟湘茉……你們……怎麼會……」
「說來話長。」霍克勤苦笑,以騰出的另一隻手替她抹淚。他右手較左手遲鈍,控制不好力道,抹紅了她的臉,唐左琳卻很享受他這樣的笨拙。「真好,你是真的。」她閉眼沉醉,右手心的傷,不容模仿。
霍克勤總是拿她的傻話沒轍,內心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有,卻很鮮活。其實主動聯繫他的人是唐湘茉,在唐沅慶身邊工作時,他曾與這位唐家小輩裡挺受矚目的鐵娘子有過多面之緣,卻料不到在這種時候得到她的幫助。
他問她:「你有什麼目的?」
唐湘茉大笑。「我樂於看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會信才有鬼了。但無妨,假若他真的帶走了唐左琳,對她確實有利。
唐濟光的不安分早已讓他被排除在核心之外,唐湘茉和父親關係也談不上好,按唐沅慶這幾年對她的信任,以及唐湘茉本身的能力來看,毫不意外她將會是下一順位的接班人。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唐湘茉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不過自己注意一下時間。」
「嗯。」唐左琳回了一聲,曉得他甩脫了那些監視的人,隨後肯定要找上來的。「小心自己,不要太勉強。」
「我知道。」說罷,霍克勤再度親吻她。戀人們的時間所剩無幾,倘若嘴巴只用來說話,那太浪費了,不是嗎?
「你……」有限的時間加深了彼此身上的熱度,唐左琳從不知道男人也會這樣吻人的,不同於過去的壓抑溫柔,而是全然侵略的姿態,帶著濃厚的纏綿繾綣。她有些不滿。「你之前……都沒這樣吻過我。」
第7章(2)
霍克勤勾了勾唇,轉而俯首,吻吮住她脖頸間的嫩膚,啞聲問:「不喜歡?」
「喜歡死了……」
他失笑,瞅著她羞紅的臉。他沒用力到給她留下痕跡的地步——雖然他很想。他放開她,見她眼睛亮晶晶的,表情是既想笑又想哭。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卻又無聲無息,無人可以抗拒,他們卻被迫不得不克制自己。
撫著她頸間肌膚,霍克勤以指勾起那只送給她的墜鏈,眸光一深。「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把這個拿下來。」
為什麼?唐左琳不解地眨眼,但終究沒問。霍克勤總是有他的顧慮,她信賴他,卻更怕他為自己涉險。所以她沒多說話,就連流露依戀也不敢,最終只能默默地任他離去。
她歎息。在這之後,他們之間……又會變得怎樣呢?
霍克勤離開包廂不久,唐湘茉走了進來。唐左琳瞅望著她,卻看不出訊息。「為什麼?」她不懂,這個和她算不上親密的人,為何會願意幫她?
她害怕,怕這又是一個陷阱。但即便被算計了又如何?她甘願……
唐湘茉沒多說,只是坐到位子上,拿起Menu遞給她。「吃飯吧,不管想做什麼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至於我這麼做的原因……」她一笑。「乖,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在唐左琳離開薩拉古羅以後,霍克勤回到旅店,告訴老闆娘,他打算再住一段日子。
老闆娘表示歡迎,收下了錢。霍克勤並未改變自己的作息,每天早上,他會把前一天剩餘的麵包撕成碎片,撒給那些鳥兒們。那是他和唐左琳在這個城市僅存的唯一娛樂,他不想荒廢。
日復一日,他依然固定健身,餓了吃、吃了睡,生活規律得有如機械,卻也空虛。
他並沒有自暴自棄,只是在思考。
「九十九……一百……」汗水自他精悍的面龐滴落,滲入旅館老舊的木質地板底下。少了唐左琳,他自行計數,因使勁而賁起的肌理如一尊比例完美的雕像,黃昏的光自窗口射入,他抬眼望去,一時有些恍惚,依稀看見她蹲坐在窗口餵食鳥兒的身影,再回神,眼前卻已空無一人。
他不懂。
不懂唐家為何如此執意束縛她,甚至不惜追蹤他們下落,不遠千里地把人帶回去。唐左琳曾向他描述過她與唐家的關係,說:「無論如何,唐家花費成本栽培我,外公不是一個會承認自己做了虧本生意的人,他不會忍受任何人的背叛……包含我。」
但,真的只是這樣?
「一百九十九……」差不多了。他吐了一口氣,爬起來,走入浴室沖洗汗水。
霍克勤看望自己的右手,在她離去之後,那兒偶爾會傳來一陣強烈痛楚,他握了握拳,手指還是使不上力,沒有知覺,但彷彿能夠感受到她那樣柔柔地碰觸著自己的掌心,問他:「會不會痛?」
如果她現在出現在他眼前,他會告訴她:「會。」
她是他的幻肢,他因失去她而痛。
就在這一天,霍于飛來了。
儘管比預計中遲了一點,可他帶來的訊息依舊讓人震撼,確實費了一番功夫去查,甚至觸及到唐左琳也不知道的那部分。霍于飛問他:「你打算怎麼辦?」
霍克勤看著,表情嚴肅,只說:「我要回台灣。」
過程並未遭受太多阻撓,只是剛入境不久,長年在特勤生涯被磨尖的直覺使他很快察覺自己被盯上了。對方也是專家,他不會猜不出來意,只是在計劃穩妥之前,他並不打算和那些人硬碰硬。
對於他的決定,霍于飛始終不曾置喙一詞。這一點,霍克勤一直很感激,尤其是知曉那些「真相」以後。而他既已下定決心,就不在乎那些雜音,因為他不打算讓自己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