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簡瓔
星倩想幫她抱一個,又覺得自不量力,當米蟲的這兩年,作息日夜顛倒,她根本沒在運動,體力算差的,不拖累魔人就算好的了,還妄想幫別人?
「這孩子我來抱!」曹櫻驀然彎身,單手強壯的抱起被婦人拉著走的孩子。
「謝謝!謝謝!」婦人一臉感激,少照顧一個,就多一分逃生的機會啊!
曹櫻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拖著星倩,腳步卻仍然沒有慢下。
看見他還要分神照顧懷裡的孩子,星倩用力捏自己一下。
打起精神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能不能避過土石流的關鍵!
大家奮力的往山上跑著……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是在跑,而是在爬,還有人的鞋子被土石沖走了。
天色一片漆黑,全靠村長的手電筒和閃電來照明,星倩不知道自己是靠什麼在硬撐著,意志力早就沒了,她之所以沒有脫隊或倒下去,全是因為魔人從頭到尾都緊緊握著她的手,不然她早就不知道漂流到哪裡去。
驀然間,轟隆一聲雷響,大片土石應聲滾落下來,雖然不是在他們這一邊,但也夠讓人恐懼的了。
伴隨大量沙土的土石流早就淹沒了所有地方,他們攀爬過幾堆土石流。穿越倒下的樹海,有人的腳數度陷入流沙陷阱裡,被尖銳的土石紮著。
就在所有人跑上制高點時,後頭「轟」的一聲,土石流淹沒了村莊,彷彿泰山壓頂,連同他的別墅和所有房舍都在瞬間不見了!
他們躲在山上樹林裡的一間工寮裡,心有餘悸的看著山下觸目驚心的土石,想到付諸東流的家園,有人悲從中來的哭了起來。
然而,對於能幸運的死裡逃生,大家還是心存感激的。
「我是村長勇伯,我已經聯絡了救難隊,大家耐心等一等,天亮以前應該會有人來救我們。」
曹櫻把懷裡的孩子還給婦人,婦人一直道謝,接過孩子就擁入懷裡,感激的吻著孩子的面頰。
那畫面一下子就讓星倩的眼眶蓄滿淚水。
她驀然想到了嫂嫂的愛車,嫂嫂一年前好不容易換了嚮往已久的福斯轎車,現在已經變成一堆廢鐵了。
還有魔人的悍馬車,那部超貴的悍馬車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應該也已經被土石流沖走了吧?
她的包包沒帶出來,裡面的皮夾是大哥送她的生日禮物,裡面還有爸媽和他們兄妹的合影,這些都找不回來了。
然而在死亡面前,那些身外之物雖然珍貴,但也都不算什麼了,能夠活著才重要,大家一起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我哥和我嫂一定很著急,我要給他們打個電話。」她的手機還安好地在外套口袋裡,她這時才發現外套是防水的,但她裡面的衣服都濕了。
「不必打了,手機沒訊號,基地台可能全毀了。」曹櫻苦笑的說。
「說的也是。」星倩打消拿出手機的念頭。「對了,雨聲這麼大,你怎麼聽得見村長敲門的聲音?」
想來是因為停電了,電鈴不能使用,村長只好徒手拍門,而她可能累極了,一進入夢鄉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一直沒有睡,看到那種風雨,任誰都不會想入睡。」他的雙眸仍舊看著土石崩落的方向,大手還是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就像他們還沒脫離險境。
「謝謝你……我缺乏這類的常識。」換言之,她的命是他救的,如果不是他機警,她會跟別墅一起被埋進土石流裡。
她一直是個都市小孩,眾所周知,都市是天災來臨時最安全的地方,既不會海水倒灌,也不會土石坍塌,所以她根本沒有危機意識。
「我在美國有幾次躲龍捲風的經驗,在墨西哥也遇過類似的風災。」
先前在吃晚餐的時候,下不停的超大豪雨已經讓他起了警戒。
稍晚,山坡又不斷傳來石頭滾落的聲音,所以他一直在密切留意四周的動靜,有備無患的翻出行李箱裡的兩件外套,一件沒防水的自己先穿上,另一件防水的則準備給她穿。
「你的別墅和車子……」
「不算什麼。」他的臉色很沉重。「這裡的每個人,失去的都比我多,他們失去的是用一輩子建立起來的家園,還有人的家人可能沒逃出來。」
他的話讓她的心揪緊了。
沒錯,當風雨過後,他們還可以回家,回歸正常的生活,而這裡的人呢?他們還要重建家園或者可能,根本沒有能力重建。
她默然了。
大雨直落,充足的水氣使得空氣很冰冷,冷得完全不像秋天。
大家自己找地方或坐、或躺、或睡,顧不得地上也是一片泥濘,反正沒有乾淨的地方,再說每個人都渾身是泥,滿腳是傷,也無所謂髒不髒了。
魔人拉著她坐下來,說也奇怪,她很自然的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兩人的手還是未曾分開。
她的手是冰的,而他的手是暖的。
這驚心動魄的一夜,她一輩子也不會忘……
幾個小時過去,雨勢不曾停過,雖然已經天亮了,但天空還是一片黑沉,閃電轟隆隆的很嚇人,星倩現在是又冷又累又虛脫。
顯然聽了村長的話,大家都太樂觀了,一心期待過幾個小時就會有救援到來,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除了下不停的大雨,什麼也沒有。
沒有人來搜尋他們,村長的手電筒也沒電了,通訊全斷,對外道路也都斷了,孩子們因為飢餓哭個不停,他們就像被困在弧島上,就算要走也沒有路可走。
大家待在原地已經超過三十六個小時,村長不時和幾個人在開會,仍舊對眼前的情況一籌莫展。
「不要睡。」
星倩感覺自己才閉上眼睛就又被魔人給拍醒。
她一直打顫,好冷好冷,縱然他緊緊擁著她也是一樣,因為她防水外套下的衣褲鞋襪全是濕的。
「我沒睡……」她在睜眼說瞎話,她已經冷餓到什麼都無法想了,全身都沒有力氣。
她知道他擔心她睡著會失溫,但這樣漫長的等待簡直是種酷刑,孩子們也早就不哭了,因為沒有力氣哭了,多半都在睡。
「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他輕輕拍著她的臉頰。
災難發生至今,他沒有看到她哭,等待救援的這段時間非常難熬,他也沒聽她抱怨半句。
她大可以埋怨自己代替了打掃別墅的歐巴桑來受苦受難,也可以懊惱自己幹麼要幫嫂嫂的忙,把自己困在這裡。
但她沒有,有的只是擔心那些孩子的眼光。
當她擔憂的看著那些還很幼小的孩子們時,他也正在看著她。
「對厚,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星倩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睏倦的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溫柔的說:「曹櫻,曹操的曹,櫻花的櫻。」
人稱魔人的他,名叫櫻?星倩微微一愣,睜大眼眸。「真的嗎?沒騙我?」
「沒騙你。」他的臉頰靠在她的太陽穴上,他的呼吸吹拂在她髮梢上。
現在她整個人是窩在他懷裡的,這裡每個人一定都認為他們是一對情侶。
一開始,她只是靠著他的肩膀休息,但她的頭不時從他肩上滑落,使得她一再驚醒。
後來,她實在顫抖得太厲害了,他索性坐到她身後,曲起了膝蓋,讓她坐在自己懷裡,雙臂緊箍著她,用自己的身體將她包圍住。
他知道如果不是現在的地點、時間不對;如果四周沒有這許多人,他一定會吻她。
事實上,他非常想吻她,她纖細的身體就在他的懷裡,當她微微仰頭跟他說話的時候,她的唇瓣讓他有想要據為已有的反應。
她沒有對他賣弄風情,絕對沒有,但他就是要命的深深被她吸引。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啞然失笑。這種時候還能想到男女之情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
「你的名字是算命取的嗎?」她抬眸看著他。
時間不停流逝,她緊靠著他壯碩又富有生命力的身軀,雖然不知道救援什麼時候會到,但她一點也不害怕,因為她的身邊有他,她不是一個人。
「是我母親取的。」他眼光柔柔的停駐在她臉上,但四週一片漆黑,她應該看不清楚。「我母親在東京生下我,時值花季,醫院外頭開滿了櫻花,所以她把我取名櫻,為了紀念她看到的那片美麗動人的櫻花花海。」
「哦……」她屏息凝望著他,心跳忽然加速。
如果說,她好像看見他眼睛裡有某種她說不出來的感情……
天啊,她在想什麼?她怎麼會以為他對她……
瞬間,她臉上一陣燒熱,幸好天色很暗,誰也看不見誰,她想剛剛在黑暗中所看見的一定是她的錯覺。
「你想要工作嗎?夏星倩。」他冷不防的問。
「想啊……」
「不要睡著,我給你一份工作。」
他很擔心她,因為她在發燒,她自己顯然還沒有感覺,只覺得昏昏沉沉很想睡,但事實上,她體溫高得嚇人,手卻很冰冷。
「好,我不睡……」她淺淺笑了,同時卻支撐不住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