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夏晴恩
在油燈的照映下,刀鋒寒光閃閃,只差那麼一根頭髮的距離,就能劃破一名小女孩的喉嚨,讓她魂恨歸西。
「啊!」
小女孩發出驚叫,面無血色的跌坐在地,手裡毒針頓時散落一地。
「你做什麼?」美婦臉色大變,一個移形換影,竟自櫃檯後方瞬間來到女孩身後,將人護到懷裡。「欺負我這個寡婦還不夠,你連小孩也不放過?」
蒙烈收回大刀,面無表情的轉過身。
「他在哪裡?」他又問了一次,不管語氣還是眼神,都和上一次一樣讓人想出手揍人。
美婦臉上瞬間換了好幾個顏色,最後氣結的將小女孩拽到身後,將手中的水煙袋重重敲到桌上。
「你娘的,那殺千刀的在哪裡干我屁事!我和他早在八百年前就斷絕了關係,你捉不到人,卻跑到我的地盤來找碴,有沒有搞錯!」
「他受了內傷。」他冷聲道。
「是喔,那你怎麼不乘機一鼓作氣,一刀把他給殺了?」美婦不以為然的輕哼。
「他往南一路逃竄,稍早我在城外的林子裡發現他的蹤跡。」
「他到青城了?」美婦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慘白,就連她身後的小女孩也跟著顫抖。
「他內傷頗重,外傷多處,需要地方療傷。」深冷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美婦。「我要知道,他想去哪裡?」
「他……」美婦喘了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毒魔犯盡我族禁忌,以蠱毒逼練邪功,以人血助進內力,雖然全身是毒,卻也非毒不可,一般藥材對他毫無療效,只能到瘴氣重的南方沼澤,以各式毒藥放入酸性溫泉,以毒療傷。」
「瘴氣重的南方沼澤……」蒙烈若有所思的重複,接著大刀一收,倏地轉身走回大門。「別再用迷香害人,否則別怪我讓下面的人剿了你這間藥鋪。」跨過門檻之前,他頭也不回的冷聲警告。
「是、是、是。」美婦翻了個白眼,迅速伸手罩住桌上一盒薰香。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小女孩才敢開口說話。
「姥姥,毒魔來了,咱們要不要逃?」
「當然要逃,而且今天就逃。」美婦斬釘截鐵地說道,可下一瞬間,卻像是發現什麼似的,狠狠賞了小女孩一個爆栗子。「臭丫頭,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叫什麼姥姥?叫美姨!」
「美姨?」小女孩揚聲咕噥,「你都五十好幾了,好意思——」
「閉嘴!」
「可你原本就是我外婆——」
美婦露出極美的笑容,卻以極為兇猛的口吻說道:「你信不信,你要是敢開口再喊我聲姥姥,我就讓你那張小嘴變香腸,嗯?」
***
冷涼夜風襲來,吹散天間暗雲,月娘悄悄探出頭來,復還大地朦朧月華。
蒙烈單腳屈膝坐在河邊圓石上,卻無心觀月,一雙深冷黑眸盯著前方篝火,臉上始終是若有所思。
知曉毒魔南逃的目的後,與其盲目在後追蹤,倒不如改變作戰計劃前後包夾,讓毒魔再也無路可退。
昨日他已飛鴿傳書,捎信給南城縣的官府,要求加強巡防,並派兵潛伏在各處沼澤林地,只要發現任何線索,便立刻通知他,在他抵達之前絕不可輕舉妄動。
毒魔傷勢不輕,勢必急於療傷,此外還得防止暴露行蹤,就算發現有官兵重重把守,也必定不敢貿然傷人,只能迂迴前進。
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一來可以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縮短彼此的距離,二來也能確切掌握毒魔行蹤,只消趁著毒魔傷重時再給他致命的一擊,一切就能夠結束。
毒魔一旦伏法,千百冤屈就能獲得公理正義,可為何他的心卻始終如此沉重?
夜風再起,一張粉潤小臉忽然自腦間掠過。
那日,他實在不該走得如此匆促。
雖然商隊裡人多,要幹壞事並不容易,可他至少也該打探清楚那對夫妻的底細後再讓她離去。她太過單純,總是容易對他人的話信以為真,若是不幸遇上壞人,那——
「該死!」
握緊拳頭,他仰頭低咒,完全不敢置信自己又想起那膽怯愛哭的小女人。
這幾日,他總不時想到她。
早在他成為捕盜官的那一刻起,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從未害怕過什麼,也從未擔憂過什麼,更從未在乎過什麼,然而那日離別之前,她那哭紅的雙眼卻在他的腦中烙下了印,再也揮之不去。
尤其是這幾日,他的心中更是莫名升起一股不祥。
他不信鬼神,然而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及長久磨練出的洞察力,總讓他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具體。
只是無論如何,就算他再急著緝捕毒魔,也該交代幾個可信的人,一路上注意看顧著她,然而他卻只是任由她無助的垂淚離去,甚至連她是否上了馬車,都無法確定。
雖然事後他曾折返城頭,然而商隊早已離去,連同那圓潤討喜的身影全都消失在曾經熱鬧的市集前。
是他太過大意,沒有思慮周詳就推開了她,是否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心生不祥,始終放不下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
夜風不斷,暗雲飄移,大地再次暗下,隨著篝火高低明滅,一抹幾不可聞的微弱哭聲,讓低垂的黑眸倏地朝上方的樹林裡張望而去。
「嗚嗚嗚……嗚嗚嗚……」
有聲音,而且是女人的哭聲。
那哭聲溫馴軟綿,溢滿恐懼和驚嚇,彷彿正受人欺凌,仔細聆聽,那哭聲竟然就和那小女人的哭聲如出一轍。
念頭才閃,蒙烈便瞬間擰起濃眉。
該死,他到底是在犯什麼病,竟然連個女人的哭聲都能想到她?這幾日氣候不差,算算日子,她隨著商隊一路北上,早已過了黔州。
「嗚嗚嗚……嗚嗚嗚……」
擾人的哭聲持續著,蒙烈忍無可忍,索性滅了篝火,一路循聲而去。
這年頭殺人搶劫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扮弱演戲引君入甕的把戲更是司空見慣,只是遇上他,就不知究竟是好運還是壞運了。
高大身影無聲無息迅速沒入漆黑的樹木裡,隨著哭聲逐漸清晰,樹木裡也傳來清楚的對話聲,他一路聽著,沉默判別該怎麼處置這個狀況。
「婆子,還是你聰明,這一趟可拐到了不少好東西啊。」
「少貧嘴,你又想打什麼鬼主意了?」
「嘿嘿,我是想到南方還要一段路,不如今晚讓我——」
「不成!這丫頭我驗過了,還是個處子,鐵定能賣得好價錢,在賣人之前你要是敢亂碰,信不信我斬了你的手?」
「那至少讓我摸個幾把吧?」
「哼,前日她逃跑時,你揍也揍了,摸也摸了,還想再摸哪裡?」
「你驗下方,我自然就得驗驗其他地方哪,這輩子我還沒瞧過哪個女人有這樣雪白粉嫩的好肌膚,只是摸個幾把,應該不礙事吧?」
「不要!不要!放了我……我求你們放了我……嗚嗚……」
第5章(2)
這聲音!
高大身影幾乎凍結,蒙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即使她哭得啞了,喊得嘶了,他還是認得出那哭得可憐兮兮的小女人,就是圓圓。
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綁了她、打了她,如今還想——
「不要過來!」
恐懼的尖嚷恍若一把尖刀,無預警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冷硬臉龐倏地抬起,無盡寒光自黑眸深處迸射而出,高大身影瞬間化為一道鬼魅,朝著林間那明亮的火光疾飛而去。
「小美人,不要怕,我可是來替你上藥的,嘿嘿嘿。」
「不要!不要!」
黑暗退去,火光乍現,蒙烈一眼就瞧見圓圓被綁在一棵大樹下。
她一身單薄,脆弱的不斷後縮顫抖,盈滿恐懼的小臉上全是數不盡的淚痕,小臉左側甚至還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而那該死的女人竟然就坐在篝火邊,視而不見的任由男人欺近圓圓?!
殺意自黑眸深處倏然湧現,大掌抽出匕首,凌厲射向男人。
咻!
匕首挾著驚人氣勁,瞬間沒入男人掌心,連掌帶人拖釘到後方的樹幹上。
「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哀嚎登時響徹雲霄,驚得林鳥振翅飛散。
沒料到林間竟然會有人突然暗算,婦人連忙抄起腳邊的長劍想要回擊,卻還是晚了一步。
僅僅是一瞬間,她的脖子上便多了把鋒銳大刀,而前一刻還離她十步遠的蒙烈,早已平空出現在她眼前,高大身影恍如鬼魅,臉上神情更似地獄修羅。
老天,她看過這男人,他是——
婦人雙眼瞪大,驚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
「你該死。」
刀光冷冷一閃,如暴風雷電由天擊下,瞬間斬斷了婦人持刀的手臂。
同樣淒厲的哀嚎、同樣鮮血淋漓的下場,婦人失去手臂,仰頭哭嚎了幾聲,便因承受不了劇痛而暈厥倒地。
眼看蒙烈持刀朝自己走來,被釘在樹幹上的男人嚇得連哀嚎都發不出,只能恐懼的睜大眼,急促喘氣,眼睜睜看著大刀一劃,瞬間也削斷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