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莫顏

    待大家坐上車，輪椅收好放入後車廂後，左父載著大家駛離了醫院。

    能離開醫院透口氣，的確是令人高興的事，左誠浩從車窗吸著外頭的空氣，感到心曠神怡，旁邊有巧巧小女人地依偎著他，而前頭的爸爸媽媽也有說有笑，偶爾媽媽回頭，看見他們小兩口感情那麼好，也會露出會心一笑。

    大約開了二十分鐘，車子駛進一棟住宅大樓的停車場，左誠浩覺得奇怪，心想這裡到底是哪裡？轉頭看著巧巧和媽媽都笑得很神秘，怎麼也不肯說。

    到了地下室停車場後，車門打開，左父把輪椅抬下車給兒子坐，左誠浩心中越來越有不安的預感。

    「這是哪裡？」

    「上去就知道了。」

    關巧巧扶他坐好輪椅後，便對左父左母笑道：「伯父伯母，阿浩就放心交給我吧。」

    「時間到了，我們會來接你們。」

    「好的。」

    左誠浩一愣，望著爸媽似乎打算離開，不禁納悶地問：「你們要走？」

    「你爸公司要加班，媽也得去辦事，你和巧巧好好放鬆一天，記得要禮貌喔。」說完兩老坐上了車，就這樣把兒子留下，對他們揮揮手，車子駛離停車場。

    要禮貌？是什麼地方需要禮貌？

    左誠浩越想越不對，巧巧推著他的輪椅進了電梯大樓，按下十一樓後，電梯門關上。

    關巧巧早就計劃這一天很久了，從頭到尾，她是最興奮的一個，待電梯門打開，她推著左誠浩的輪椅出了電梯門，直接往自家的門牌號碼推去。

    左誠浩突然整個人醒悟過來。「這是你家？」

    「哎呀，真不好玩，本來要給你一個驚喜的。」

    驚喜？不，這是驚嚇，關巧巧居然把他帶到她家！

    二話不說，他立刻自己推著輪椅要轉彎逃之夭夭。

    「喂，你幹麼呀？」

    「我要回去！」

    「怎麼行？我家到了呀！」

    「就是因為到了，我才要逃！」

    關巧巧當然不肯讓他走，死命的拉著輪椅的後背把手。「你為什麼要逃？」

    「為什麼？」左誠浩見鬼的瞪她，忿忿的指著自己。「因為我，我坐輪椅！」

    「那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這狼狽的樣子怎麼能去見你家人？」

    「有什麼不可以，我不在乎，我家人也不會介意啦！」

    「但是我介意！」

    他說什麼都不肯，死命的推著輪子要走，巧巧也死命的拉著輪椅不讓他走，兩人就在走廊上僵持不下，上演一場拉鋸戰。

    吼——這人很龜毛耶！

    關巧巧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早就見識過阿浩的臭脾氣一旦硬起來是如何的拗！不過她沒在怕的，非要他醜媳婦見公婆不可！

    這時候有人剛好從電梯出來，無巧不巧正是關小弟，見到姊姊拉著一個坐輪椅的人，不由得一呆。

    「姊，你在幹麼？」

    關巧巧急忙向弟弟命令：「快來幫我，別讓他逃了！」

    關小弟二話不說，立刻上前幫姊姊，合兩人之力把左誠浩的輪椅推進家裡。

    「快！快鎖上門！」

    「沒問題！」

    姊弟兩人很有默契的一人鎖門，一人擋著不讓左誠浩逃走，而被強制綁架進來的左誠浩，整張臉都綠了，這時候關小妹從房間走出來。

    「在吵什麼呀？」

    關小弟拉起兩邊的袖子，一副要宰人的惡狠樣，對著左誠浩質問：「你這傢伙，來我們這裡偷東西的是吧？」

    一掌往弟弟的肩膀打下去。「胡說八道什麼？他是左誠浩，還不叫左大哥？」

    關小弟呆了呆，見鬼的望著姊姊。「他不是小偷？那你剛才幹麼那麼緊張的說不要讓他逃了？」

    「他的確是要逃啊，但我不讓他逃啊。」

    「姊，這人是誰啊？」頑皮的關小妹好奇的打量眼前這位英俊的輪椅哥哥，直接不拐彎抹角的語氣就跟時下所有年輕人一樣。

    這時候關爸爸也從廁所走出來，手上還拿了份在蹲馬桶時打發時間的報紙，而關媽媽則從廚房裡端菜出來，一邊用大嗓門喊道：「巧巧，你帶朋友來玩了呀？快請人家坐呀。」

    關小弟口沒遮攔的代答：「媽，人家自己有座位。」

    左誠浩整個人都僵掉了。

    「姊，你說要帶來的朋友就是他喔？為什麼他看起來很緊張的樣子？」關小妹煞是有趣的直盯著人家。

    關爸爸拿著報紙瞧了一眼，雖然看到女兒帶了一位坐輪椅的朋友，他神情並無異樣，像平日般露出慷慨的笑容道：「有朋友來玩呀，快招呼人家。」

    「爸、媽，他是我男朋友，叫左誠浩。」

    現場突然靜默下來，所有人定住不動，關爸爸拿著報紙站著，關媽媽拿著碗筷晾在空中，關小弟和關小妹也呆站著，全部的視線部落在左誠浩僵掉嚇傻的表情上。

    他沒料到巧巧就這麼直接說出口，讓他連找個地方躲的機會都沒有，他尷尬的感受到關家所有驚訝的視線全集中在他身上，心情也沉到了谷底。

    他們會怎麼想？女兒的男朋友居然是坐著輪椅的人？想必會不高興吧？肯定會反對吧？他已經有心理準備接受異樣的目光，他們肯定不歡迎他的造訪。

    「是你男朋友呀？」

    「姊，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長得好帥。」

    「快，叫人家一起來吃飯呀。」

    咦？

    他呆愕連連，想不到關家人不但沒有露出厭惡的目光，也沒有大驚小怪，只除了一開始的呆住之外，立刻又恢復正常了，還與他閒話家常。

    左誠浩很訝異，他們沒看到他坐輪椅嗎？女兒交了一個坐輪椅的男朋友，他們不反對嗎？

    「你為什麼坐輪椅啊？」關小妹毫不尷尬又直接了當的問。

    左誠浩呆呆的望著坐在他右邊的關小妹，當介紹完他後，巧巧就去廚房幫媽媽的忙，把他一人丟在客廳沙發上。

    「我……曾經發生車禍。」

    「喔？所以你兩腿骨折是不是？」

    左誠浩望向坐在他左邊一臉好奇的關小弟，一樣的直接了當，問話毫不忸你。

    「比那更慘……我變成植物人……」

    「耶？」兩人同時驚訝的喊出來。

    「耶什麼耶，你們兩個在混什麼？還不去幫忙拿碗筷。」關巧巧將湯端出來，展現大姊的威風，對著兩個喜歡混吃等死的弟妹命令。

    「我在忙著幫你招待客人耶。」關小妹道。

    「對呀，我們在陪他聊天，這樣他才有賓至如歸的感覺，是不是？」關小弟也跟著附和，最後用「是不是」三個字問人家，一副強迫人家同意的樣子。

    左誠浩坐在沙發上苦笑，聽著這兩個小弟小妹唱雙簧，而且還是圍繞著他最尷尬的雙腿問題，但是從他們口中問出，卻又完全不帶任何鄙視的意味，彷彿像在問他家住哪裡一般的平常，同時也帶著好奇心。

    關爸爸和關媽媽兩人更絕，對女兒帶他回來，絲毫沒有任何意見，還要他隨意，當自己家就好。

    他是獨子，所以從沒享受過擁有眾多兄弟姊妹的家庭氣氛，關家與他家是完全不同的類型，這個家很熱鬧，很隨興，可以說是講話毫無禁忌的。

    一開始他很緊繃，卻發現自己很快就適應了這種輕鬆的氛圍，倘若他們把他當客人看，或許他會很拘束，但是關家人跟他講話就像跟家人一樣，百無禁忌。

    「哇塞！你當了八個月的植物人？不會吧？！」

    「所以你現在在做復健嘍？」

    「所以你也不是殘廢嘛。」

    「原來姊姊在照顧你啊，難怪，我就想她發什麼神經，辭了工作去醫院當志工——」鏘！被敲頭的聲音。

    「敢說我發神經病，找死。」

    第9章(2)

    飯桌上熱熱鬧鬧的，大家七嘴八舌的發言，像在聊八卦似的問他當植物人的感想，讓左誠浩既好笑又想哭。

    這家人真是有趣，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面對他們，有著從未有過的輕鬆，因為關家人毫不做作，他也親眼看見巧巧在家裡的另一面，原來她還頗具大姊的威嚴。

    關媽媽熱切的挾菜給他，要他多吃點，而且她是一個靜不下來的媽媽，吃沒幾口，就站起來去做別的家事，像一隻忙碌的蜜蜂到處飛。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好像似曾相識，彷彿他也曾經經歷過這種氣氛。

    巧巧說要帶他去他倆曾經相識的地方，這表示他曾來過關家才對，但是為何關家人是第一次見到他呢？

    關小弟挾了一塊香腸，正要入口時，卻定住了，看著香腸，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盯著左誠浩。

    怎麼了？左誠浩也疑惑的看著關小弟。

    「冒昧問一下，你『那一根』還能用嗎？」

    左誠浩的臉皮僵住了。

    「你找死啊——」關巧巧聽了禁不住尖叫咒罵。

    「哇哈哈——」關小妹笑到噴飯。

    關爸爸則是一個拳頭像在打沙包似的往兒子頭上敲下去，鏗鏘有聲。

    「好痛耶！」

    「怎麼可以問人家這種問題？」

    「我是關心姊姊的幸福——哎喲！」這次是所有人的拳頭一起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