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夏晴恩
其實她也不難猜出那監工和衛兵統領,為何不喜歡這個慕州知州,所謂一世不容二神,一城當然也不容二主;可偏偏富甲一方的萬縷城就佔了慕州土地的一半。
那知州豈會放過這頭肥羊?
憑仗著州官這身份,這些年來那知州鐵定幹了不少壞事,順道也在西門濤身上撈了不少好處。
諸葛玥眼觀鼻,鼻觀心,始終跟在西門濤後頭,一同目送知州離去。
石魁也在行列中,直到送走了知州,他才揮退附近的門房,用彼此才聽得見的嗓音,向西門濤說出心中的想法。
「城主,知州大人似乎越來越不懂得分寸了。」
「他向來就不懂得什麼叫分寸,只是我倒是沒料到,他竟然連我身邊的人都想動。」西門濤冷冷勾笑,轉身看著始終保持沉默的孔明玥。
他倒是忘了知州特愛膚白少年,適才他真不該帶他一塊兒回府。
只是話說回來,那昏官的身邊有了像孔雀般美麗的婪童還不知足,竟然還妄想染指他身邊的鳳凰……
等等!平凡如他,他竟然用無價的鳳凰比喻他?
直到這念頭在腦中閃現,西門濤才發現,原來那平凡小臉在他的心中早已不再平凡,他獨特淡定的個性,以及無人能比的才能智慧,才是他眩目的光彩。
尤其當他微笑時,那獨特的雅韻風情,這比任何庸脂俗粉都要迷人百倍。
「那是不是該……」石魁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因為孔明玥就在一旁,沒將話講明。
不過西門濤卻還是聽得出他的意思。
「不,他還有可用之處。」他收斂心思,目光卻忍不住盯著沉默的孔明玥,直言不諱地說:「他雖是個無能貪官,卻很好掌控,若是讓朝廷換個知州過來,又要重新費上一番工夫調教,能不能掌控也還是個問題。」他故意將話挑明,而且就像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一樣。
「可知州大人他近來不是……」
石魁還想說些什麼,卻遭到西門濤制止。
「怎麼?」他玩味挑唇,沒錯過淡定小臉上瞬間閃過的錯愕。「我的話嚇到你了?」
一如他習慣逢場作戲,莫名的,他也經常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彷彿真正的他,也並非眼前這總是淡定沉默的孔明玥。
他既聰明又冷靜,絕對不如表面上簡單,讓他始終有股慾望想要狠狠看透他。
而如今這股慾望,似乎更加地強烈了。
「卑職沒有。」她還是搖頭,總是習慣隱藏心思,卻又不得不驚訝他所透露出的真相。
原來這些年來,他表面恭敬,極力奉承,全是裝出來的,事實上他壓根兒將那知州當作娃娃傀儡般地操弄在手?
「你是我的人。」他用目光緊鎖著她,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透著一股懾人的狂霸氣勢,讓人不敢小覷。「只要跟在我身邊,總有一天會知道所有的真相;不過你很聰明,有些事就算瞞著你不說,你也看得出來,如今知州對你有什麼念頭,我想你自己心中應該有個底。」
第4章()
諸葛玥只能點點頭。
「卑職還在青樓裡幫忙時,也曾遇過不少『口味』特殊的客人,卑職明白該怎麼防範。」
「就算他派人擄走你?」他譏誚反問。
「卑職會自己想辦法。」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神情始終平靜。
「你能想什麼辦法?逃跑?」他的神情更加譏誚了,目光卻銳利得像把刀。
「憑你那站在烈日下,就會頭昏眼花的單薄身子?還是憑你現在光是挺直站著,就已經耗盡全身力氣的虛弱身子?」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謊言,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看透她身子不適。
「孔帳房人不舒服?」石魁愕然,連忙上上下下打量著諸葛玥。
「卑職沒事。」她搖頭否認。
「是不是沒事,你我心知肚明。」他忍不住用力捏起她的下巴,欺近她比平時還要蒼白的小臉,氣她知道這個時候還在逞強。「你騙得過別人,卻騙不了我,我不需要派不上用場的人,從現在起,你快給我回房間休息去。」他可不會真的為了個昏官,就特地擱下工作回到府裡。
「卑職不需要休息。」她卻固執地不肯輕易示弱。
想當然耳,西門濤自然是更加火大了,可他卻是怒極反笑,猝不及防地伸手將她扛上肩頭。
「你……」諸葛玥差點就想出手反擊。「你做什麼?快放我下去!」她真不敢相信這男人竟然會作出這樣野蠻的動作,他竟然將她當作是沙袋似的扛上了肩頭?!
由於始終太過震驚,一時之間她竟然忘了彼此的身份,對他大呼小叫。
而她這難得一見的失誤,卻大大取悅了西門濤。
「這是你第一次對我大呼小叫。」他語氣盈滿笑意,似乎非常享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
她連忙閉上嘴,嚥下第二波抗議。
噢!他竟然當著石魁的面,對自己的主人大呼小叫,她竟然差點就忘了自己正在扮演著帳房孔明玥。
「卑職真的沒事,請城主快放卑職下來。」她懊惱地蹙著眉,感覺到他正快速走向她居住的院落,而石魁似乎也擔心著她的狀況,始終跟在一旁。
「如果你真的沒事,大可以抵抗我,從我身上跳下來。」西門濤調侃著。
她也想啊,但是——
腦門無預警地襲上一陣暈眩,她難受的閉上眼,直到這時候才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不大舒服,而且手腳有些無力。
「怎麼?連話都說不出來?」西門濤嘲諷著,腳步卻變得更快,眨眼間就前進好幾步。「馬上叫大夫來,沒有我的允許,今日不准他踏出房門半步。」他迅速交代身邊的石魁。
「是。」石魁也迅速應聲,連忙就想轉身,派人去請大夫。
「石總管,等等,不用麻煩了。」她連忙喊住石魁的腳步。「我只是沒睡好,又染了些暑氣,只要歇息一會兒就沒事了。」男女脈象畢竟有別,若真的請來大夫,她女扮男裝的事恐怕就會瞞不住了。
「城主,這……」石魁不由得看向西門濤。
「你總算肯承認自己不舒服了?」他的語氣就像是打贏了場勝仗。
「……」她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只道:「卑職會遵照城主的命令回房休息,所以不必請大夫了。」
「你怕看大夫?」他語氣戲謔。
這男人,永遠不會放過任何調侃她的機會。
「卑職只是有些疲憊,並無任何大礙,回房後只想馬上合眼歇息,實在不用麻煩大夫多跑一趟。」她忍住一陣又一陣的暈眩,一字一句地說著。
「我真希望,你能誠實一些。」
她也希望,他能快點閉上嘴.
這樣被他扛著,可不是件舒服的事,他的臂膀堅硬得就像是塊大石頭,撞得她難以喘氣,說起話來更是困難,更別說此刻他的大掌就壓在她的大腿上,只要再往上一些,就會碰著她的臀。
小不忍則亂大謀,她是男人孔明玥,她忍!
「卑職盡量。」
「是嗎?我倒是不敢奢望呢!」他卻還是不肯放過她。
「……」王八蛋。
事實上,她確實是有些累了。
但她絕不會說出口,也不會露出半點破綻。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自小她就是這麼被教育的,也一直這樣生活著。
即使娘親去世,由她接下第三代月史,她也不曾懈怠過;如今她既是月史諸葛玥,也是帳房孔明玥,無論哪邊的工作她都會做好。
然而身為女人,就是有麻煩的時候,何況自從石家兄妹離開後,她就連著好幾日睡眠不足,加上癸水來潮,胸前又纏著束布,才會染上暑氣。
不過話又說回來,也幸虧她胸前的束布纏的夠厚,否則西門濤那一扛,怕是早讓他察覺出端倪。
即使她擅長易容,也無法改變與生俱來的體型骨架,而他卻太過敏銳,她若再不謹慎些,實在無法保證女扮男裝之事不會曝光——
正值明月高掛,夜深人靜的時候,諸葛玥卻提著燈籠,獨自來到西門濤居住的院落。
房內燭光透過窗框上的青竹寒煙紗,將門廊照得半亮,顯示西門濤還醒著。
她走上門廊,緩步來到門前,才正要舉手敲門,屋裡倒先響起了低沉的嗓音。
「誰?」
「卑職孔明玥,替您送帳冊和公文來了。」她低聲回答。
屋裡有一會兒的沉默,半晌後才傳出回應。
「我應該說過,今日都不許你踏出房門。」低沉的嗓音即使隔著門板,仍然清晰有力。
「稟告城主,子時已經過了一半了。」過了子時,就不算是今日了。
她就是猜他應該還沒入睡,才會將稍早看過的帳冊和公文一併送了過來,托他的福,她睡了整整一個下午,身體和精神都好多了。
「你倒是將時間算得精細。」
沒錯,她承認她是有些故意。
畢竟今夜正是羅寡婦的仲夏品酒宴,她卻被迫關在房裡歇息,無法掌握他的行蹤,只好趁著子時剛過,找個借口來確定他人是否在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