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雷恩那
「全給老子……閉嘴!」寒春緒揪著五官,磨牙吼道:「老子……肚疼!」娘的!肯定是那些螃蟹惹的禍!
寒春緒腹疼,原因不明,他吃的東西,旁人皆有吃,但就他一個出事,別人都好好。若真要講起,差只差在別人沒抽他那管子旱煙,興許事就出在煙草上頭,也興許河鮮和那味南蠻來的煙草不合調,混在一塊兒能成禍害。
在奔了三次茅房後,絞腸般的疼痛終於緩下,他爬回榻上躺平,此時天邊都見魚肚白了,他閉上眼,聽到那淺淺的腳步聲進了屋,來到榻旁。
「這是『鳳寶莊』的駐莊大夫開的藥,藥熬好了,先喝吧,喝完再睡。」
他懶懶地眨眼,扯了扯嘴。「我若不起來吃藥,你是不是又要左右開弓扇我巴掌,再強灌我藥汁?」邊說,他邊撐起上身坐好。
君霽華抿唇一笑,記起以往之事,心裡微甜。「沒錯。」
「我擾得你一夜沒睡。」他張嘴,乖乖讓她餵藥,其實也沒多虛弱,只是這樣賴著她,有人讓他賴著,他……他很是喜歡。
「寒爺嚇著我了。」見他有精神說話,她一顆心也才落地,忍不住橫他一眼。「我見六喜和鐵膽扶你進屋,以為出什麼意外,哪知……」
他面龐赭紅,靦腆嚷道:「鬧肚疼也是意外啊!」
「誰說不是呢?」難得有調侃他的機會。
按理,寒春緒該要小小的惱羞成怒,他羞是羞了,惱也惱了,然而一覷見女人白裡透紅的臉兒,眉眸間盈著柔情,嘴角淡淡的,嗜著一抹憐惜,登時就什麼也不惱了。
他記起在烏篷船上想通之事,左胸突然跳得甚急。
「你怎麼?又絞疼了?」君霽華見他表情一滯,古古怪怪,以為又要發作。「你躺好,我幫你揉揉,揉揉會舒服些,能睡的話最好。」她把空的藥碗往榻邊矮桌上一擱,忙轉過來要幫他,一手卻被握住。
「寒爺?」
「你要什麼,只要開口,我一定給你。我說過的,不是嗎?」
「……嗯。」他語氣驀地轉為鄭重,君霽華有些墮雲霧中的,尚不懂發生何事。她探探他的額,發現沒那麼冰涼了,又用帕子揩淨他嘴角殘留的藥汁。「寒爺說過,我記得。」安心了,她微微一笑。「我說我想找爹娘的墳,那可是件千難、萬難的事,結果寒爺還是辦到,我心裡很感激、很感激……」
寒春緒看著她許久,久到她都想伸手掩住右頰,她才動,另一手也給握住。
她迷惑地望著他。
「那麼,你可以開口跟我要。」他突兀地說道。
「要……要什麼東西?」
「那天躲雨,你得到一個喜彩,那新娘子說,得喜彩,沾喜氣,就能遇上喜事,你看著那朵喜彩,心裡想著事……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問我,你開口跟我要,我一定答應。」他兩眼發亮,幾是一瞬也不瞬,像也提著心,等著她的話。
君霽華被他這麼一說,雙腮忽地染紅,彷彿心裡事被窺看著,紅潮漸漸漫開,沒一會兒工夫,整張嫩臉都紅透了。
想捧住臉,雙手又被握住,她深吸了口氣,直直望進他眼中。
「我……寒爺我……」
寒春緒不敢打斷她,不過真覺自個兒快斷氣了。
他不敢眨眼,屏住呼吸,耐性啊耐性,他得耐著性子,等她。
君霽華牙一咬,衝口而出——
「我想要一個孩子!」
……
眼前男人無絲毫動靜,眼神古怪,面無表情。
忍著羞澀,君霽華好快又說:「我想,是該懷個孩子了。我……我喜歡小孩,很喜歡的。我想懷胎生個孩子,也許以後還可以生第二個、第三個,但這三年多,我們……我們都己經這麼要好,可是一直未能懷胎,『鳳寶莊』的大夫替我把過脈,他說我體質偏虛寒,可能較不易受孕,但只要好好調養,半年內狀況一定會轉好的。只是生不生孩子這件事……是得跟寒爺商量。」一頓,她咬咬唇,眸底閃爍著期望。「寒爺可以給我孩子嗎?」
這一記「狠招」,讓寒春緒暈很久。
他腦中先是一片空白,猛地,大地響起一聲雷,轟隆!震得他頭暈目眩。
他抓住她,瞪著她,張嘴又閉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聲音——
「你想要孩子?」
「嗯。
「你只要孩子?」
「……嗯。」心臟咚咚跳,君霽華被問得有些發毛。
「免談!」他目光凶狠,氣到黑臉都變紅臉了。「我寒春緒的種,絕對不會是私生子!你想撇了我,只要孩子,一句話,沒門兒!」
……這是什麼情況?君霽華被凶得一愣一愣的,卻瞥見他未及掩飾的委屈神態,忽而若有所知,心發軟,有些明白了。
「我沒有……我不是只要孩子,我——」
寒春緒氣到不想聽,很粗魯地打斷她的解釋。「你還有一個選擇,就是趕緊跟我求親!」
嗄?!她又愣住。
「你快求親啊!」他怒目催促。
有、有人這樣子嗎?君霽華沒能多想,只得乖乖掀唇。「我……你……」
「好!我答應你的求親了!」還在生氣的峻臉無比認真。「我娶你。讓你當新娘子!」
「什麼?」她頭重腳輕,還好是坐在榻上,要不然真要跌跤。
「你要開始調養身體,該吃什麼、該喝什麼,全按著大夫指示,花多少銀兩我不在乎。再有,我會跟苗家家主討柳兒和葉兒過來,有她們幫你,我在外也會定心些。」拇指挲著她的手背。「你要孩子,我就給你孩子。」
「寒爺……」熱氣瀰漫她的眸,方寸悸動,她想哭也想笑。
「現在,上榻睡覺。」丟出話,他放開那雙柔荑,折騰了一宿,他重新躺下,轉身面對榻內的牆面。
君霽華望著男人驕傲的身背好半晌,內心情感難以言喻,她是跟定他了。
吹熄燈火,她放下兩邊床帷,脫鞋上榻。
她平躺了會兒,身子在棉被窩裡緩緩挪動,也轉向榻內。
她伸手環上男人腰際,緊緊將自己貼靠過去,臉兒貼著他的背心,依舊能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音。他的身軀發燙,那熱透出衣物,又透進她衣裡,烘得她暖暖的,她很滿足、很滿足地笑。
驀地,男人轉過身來,緊緊抱住她。
「寒爺?」她不禁輕呼了聲,臉埋在他懷裡。
「反了!竟敢只要孩子,不要老子!我就這麼不得人疼嗎?我、我我壓死你!」他低聲吼,抱她的手勁似要將她嵌進血肉,整個人在她身上胡蹭。
君霽華反手回抱他,能多緊抱多緊,和淚輕嚷——
「寒爺把我壓死,就沒人心疼你了。寒爺……君霽華要跟你求親,請你娶我當娘子,好不好?我想疼你一輩子,想被你疼一輩子,好不好?」
「你、你不嫁我,還能嫁誰?!」
「只有你……只有你……」她仰起臉,睫上沾淚,笑得很美。
「可惡,我會被你氣出滿頭白髮……」他歎氣,渾身熱呼呼,額頭抵著她的。
***
天大亮了,一夜未眠的人兒相擁睡去,在彼此懷裡歇息。
君霽華作了一個夢,夢中的事彷彿在不久後即將發生,而她提前瞧見了——
夢中,她也成新娘子,一身燦紅,喜氣洋洋,手裡捧著一朵大紅喜彩,而握住喜彩紅緞另一端的高大男人雪發黝膚,一直對著她笑,是她所熟悉的那種笑,吊兒郎當,好不正經,但眼中的感情很真,一直很真……
【全書完】
編註:
想知道「江北名花」朱拂曉&鄂奇峰之間的牽牽扯扯嗎?請見花蝶276《奴家壞》。
那子亂亂談雷恩那
大家好。那子又來亂談。
這是江南花魁女與「千歲憂」寒春緒的故事,這兩人之前在《奴家壞》裡出現過,書名本來想直接取作「千歲憂」,因為覺得這是一江南北兩花魁女的故事,剛好自成一個小系列,而「奴家」對「千歲」,「壞」對「憂」(請作動詞使用),剛巧可對上。
但是「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千歲憂啊千歲憂,好歹也是過年時候要賣的書,這麼憂,讓我有點取不下去。之後想好久,就改成《為君白頭》,唉,呃,哈哈,只是聽起來好像也沒有比較歡樂。
決定好書名後,某天跟朋友提及,朋友口氣很自然而然地問我:「《為君白頭》……那女主角到最後就滿頭白髮嗎?」我愣了一下。後來另一位朋友問起我參加書展的書名為何,我也告訴對方,某友竟立即問道:「那你封面的女生要畫白頭髮哇?」我愣了兩下。
然後,就頓悟了,覺得還是跟大夥兒解釋一下較好。
書名中的「君」指的是女主角「君霽華」,頭髮白白的人不是她,而是寒春緒哩!他只是天生少年白,一出生頭髮還是黑黑的,但諸事操勞啊,江湖可不是那麼好混滴,所以很快頭髮就灰灰白白,到最後就白到發亮了。他不像「銀毛虎」霍希克,霍希克打出娘胎就是正宗「銀髮族」喔!^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