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為君白頭

第8頁 文 / 雷恩那

    挨上巴掌的男性臉龐慢吞吞回正,接觸到他的目光,她極不爭氣地發出近似嗚咽之聲,腳步不由得往後退。

    來不及了,她剛起腳要跑,身子已被拽過去。

    「放開!」她好忙,忙用單手護住雪鴿,再騰出一手費勁兒地格開他的胸膛。

    徒勞無功啊徒勞無功,她整個人被他抓在懷裡,他力氣好大,披風下的身軀堅硬精實,他臉部輪廓變得剛硬,下顎繃緊,眉宇間吊兒郎當的嘲弄神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教人膽寒腿軟的狠戾。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會弄死她。

    奇怪的是,她並不特別懼怕,卻有高漲的怒氣,很想讓他多吃些苦頭。

    思緒如萬馬奔騰,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若與他再相見,她第一個冒出頭的感覺竟是氣到全身發抖,像是這股怒氣已隱忍了幾個年頭,一直封鎖在她心底,他跑來揭掉封印不打緊,還往裡頭添柴加油!

    驀地,她驚呼一聲,雙足離了地,人被他挾走。

    「你帶我去哪裡?放開——」她緊張望著,發現他們走的是回頭路。

    沿著梅樹夾道的小路回到原來的後院小園,他沒有繞到前頭正門,而是抱著她躍窗進屋,而且還順暢無阻地找到她住下的寢房。

    抱她上榻之後,寒春緒探手想挖走她懷裡的雪鴿。

    她微微側身閃躲,不肯給,心跳得好快。

    他明明發怒了,在方才極短的瞬間,他眼中明顯閃過殺意,為何沒動手?她、她被他鬧得頭好昏……

    「你若鬆手,它還有一線生機,如不鬆手,我兩指一掐,照樣能輕鬆了結它。」

    他語氣像在說笑,眼神卻不是,君霽華略遲疑地鬆了手,讓他取走那只雪鴿。

    還好,他僅將鴿子放進桌上的茶籠蓋裡,暫先安置。

    當他重新回到榻邊,還大刺刺坐下來,君霽華不禁面紅耳赤,很想抓來羽被或枕頭抱在胸前,但想歸想,這種舉動太示弱,她沒動,內心忐忑不安,在幽暗中緊盯他那雙變化莫測的眼。

    「你為什麼知道我住這兒?你、你早就監視著……」唉,這是她的聲音嗎?如此細微沙啞,像被嚇壞了、躲在角落咻咻喘息的小貓。她用力咬唇。

    寒春緒不答反笑,出手迅捷如風,握住了她的一隻柔夷——那只適才呼過他巴掌的小手。

    君霽華掙扎了幾下,沒能抽回手。

    「你想幹什麼?」比不過他的蠻橫強硬,她乾脆棄守,隨便他了,雙眸卻竄火地發亮,一向透白的小臉氣出紅暈。

    寒春緒將那只軟綿綿、略涼的玉手貼在面頰上,那模樣像是他無辜挨了一巴掌,需要那只造禍的小手替他輕揉、熨撫,以慰他受傷的心靈。

    「我應該折了你這隻手。」語氣徐慢。

    「那、那就折啊!」她發倔。

    「那年在小三合院裡,你也打了我好幾下,左右開弓,硬是把我打醒。」

    她一怔,想起當時之事,衝口便道:「我不打醒你,怎麼灌藥?」

    他雙目瞇了瞇,粗獷峻頰蹭著她柔軟手心,感覺她本能欲退,他握得更緊。

    他的頰好熱,把她手心都燙暖了,還有那些沒刮乾淨的細小青髭,摩挲著她的手,君霽華有些呼吸困難,心房隱隱顫慄。

    「早知如此,那時就該任你病,理你幹什麼?」她賭氣道。

    寒春緒突然咧嘴笑開,搖搖頭。「不會的,即便早知如此,你還是會來理我、顧我,不會讓我自個兒病著。」目光一深。「因為你心腸好,不是老子這種沒心少肺、見利忘義的惡人。

    她抿緊唇兒瞪他,越瞪,他竟越靠越近。

    「……幹什麼?!」她往後挪啊挪,背部都貼上內牆了,他還欺近過來。

    清冽粗獷的男性氣息隨即在鼻端漫開,驚得她下意識屏息。

    榻內更加幽暗,而他靠得如此之近,就算她雙眸瞠得既圓且大,什麼也瞧不清,但他身上散出的熱氣卻無比鮮明,一團團、一陣陣、一波波,烘裹過來。

    「寒春緒,你……你不要……」

    她才鼓起勇氣想出聲斥責,門外此時卻出現兩抹小影兒,然後是敲門聲。

    叩叩叩——叩叩叩——

    「姑娘,您跟誰說話?怎還沒睡?」

    是柳兒和葉兒!

    君霽華氣惱地推著那堵胸牆,雖看不清男人面龐,但他胸腔輕震,正低低笑著。可惡!可惡!她掄拳捶了他兩下,手腕忽地被抓住,她想發話安撫門外的兩個小婢,豈知唇甫動,一張熱呼呼的嘴已堵過來,封了她!

    他沒有深吻,僅是牢牢貼住她的嘴,光是這樣,就夠君霽華頭暈目眩。

    不呼吸,頭發暈,若要呼吸,鼻間儘是他的氣息,頭更暈。

    怎麼可以這樣?他、他怎能這麼欺負人?!

    那時他自作主張替她決定去處,丟下她走掉,她沒什麼好怨的,是她當時還小,許多事設想得不夠周全,他走就走吧,誰都有自己該闖的關、該走的路……只是他現下又莫名其妙跑出來,耍著她玩,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為什麼?為什麼啊……

    當懷裡的姑娘準備拳打腳踢大反擊時,寒春緒鬆開她的唇,鬆開對她的鉗握。

    峻頰輕貼她柔膩熱燙的腮畔,他低笑,笑中有淡淡逗弄意味,還有些難以察覺的情緒,他低聲道:「別逃。」

    君霽華渾身一顫,背脊拔直,她用力推開那面如牆結實的胸膛,就見那具高大身軀順勢往後退,退離一小段距離,立在榻邊注視著她。

    「姑娘,您沒事吧?」

    「姑娘,我們進去了!」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兩丫鬟同時跨過門檻,闖進房裡。

    男子倏地退至角落暗處,不動聲色。

    「姑娘,咱跟柳兒一塊兒上茅房,就聽到您房裡鬧著聲。您發夢了嗎?」

    君霽華有些狼狽地爬下榻。

    撫著心口,她微微喘息。「是……是發夢了。」邊說,眸光邊悄悄覷向角落——

    藏在那片陰影裡的男子,己不見蹤跡。

    第4章()

    從茶籠蓋裡抱出雪鴿時,鴿子的折翅似被處理過,古怪的角度被扳正,籠蓋內還留有一個小紫藥盒。

    不是寒春緒的手筆,還能有誰?

    只是他從她懷裡挖走雪鴿,再將那發顫的小東西擱進茶籠蓋內,才短短幾步距離,他已耍了花樣,手法之俐落,讓君霽華既驚又疑,不得不服。

    別逃……

    弄不明白他的心思,只能將驚疑強壓心底,這兩日,她練舞練得更勤。

    「妹子,又在替你撿到的雪鴿理毛上藥呀?」

    柔媚的女子溫息在她耳後輕拂,熱熱癢癢的,君霽華側眸一瞅,與一張如用工筆畫細細描繪而出的美顏對上。

    一江南北兩朵花兒,各有各的絕妙姿采,若說君霽華是清雅如出水芙蓉,江北名花朱拂曉則是一朵帶刺兒的嬌嬈海棠。

    今日是「鳳寶莊」太老太爺百歲大壽,再過兩時辰就該她們倆登台獻藝了,舞過之後,她們會應苗家家主所請,陪太老太爺飲幾杯水酒,說話聊天。

    這幾日在一塊兒排舞,初次會面的兩朵名花儘管性情大不相同,卻意外合拍,真真一見如故,話兒越聊越開。仔細算起,朱拂曉長君霽華兩歲,兩人不僅以姐妹相稱,還交換了繡帕。

    君霽華小心抱著雪鴿,兩手指尖沾著小紫盒內的藥膏,沉靜道:「坐,我讓婢子幫姐姐倒杯茶。」

    柳兒和葉兒在一旁忙著張羅她的舞衣和飾物,她正想喚一個過來,朱拂曉倒揮了揮手,笑道:「茶不喝了,我等會兒也得回我那院落好好沐洗理妝,等著今晚登場。我過來是想瞧瞧你的腿,昨兒個練得過急,你小腿練到抽筋了呢,今兒個還疼嗎?」

    君霽華溫馴地搖搖頭。「沒事,泡過熱水已然無礙。」心煩,舞練得更起勁,練得雙腿肌筋都跟她鬧了,是她自討苦吃。

    朱拂曉眨著貓兒眼,忽然聳肩一笑,略輕佻地摸了她的嫩頰一把。

    「你……」君霽華不解地瞠圓雙眸。

    「妹子,你這乖巧模樣跟你撿到的這只雪鴿可真神似,溫順又無辜,讓我這種壞心眼的人瞧了,實在心癢難耐啊!想欺負你,也想護著你,唉唉……你能不能別這麼乖啊?」

    ……她乖嗎?

    君霽華從不這麼認為。

    她若想使壞,也是拿得出本事的。

    ***

    前來「鳳寶莊」賀壽的賓客,等的就是這一場。

    三日前便搭建好的大平台,江南、江北兩位花主盛妝登場,領著十六位身姿窈窕的小花娘一同獻藝。

    平台下更安置著二十四位樂師,絲竹管弦,彈撥吹擊,曲子是新作,舞亦是新編,全出自兩位花中狀元之手,名為「鳳求凰」。

    有雙眼一直盯住她,那人藏得極好,但目光燒騰騰的,像要看穿她。

    君霽華知道不是她多想。

    自一出場,她便有所覺,膚上還因此起了一顆顆寒毛疙瘩。

    那個人在四周遊移,讓人瞧不見影,他把她當成獵物一般,牢牢盯梢,盯得她氣息不穩,頭一回在台上感到緊張,但絕非懼場,而是不懂對方意圖,也氣自己定性不夠,如此輕易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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