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洛彤
那帶著火的目染色,讓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像帶了溫度,烙著她、灼著她,讓她更加不自在。
「我的鼻子上長瘤了嗎?」禁不住他惱人的凝視,她心慌意亂的試圖喝阻他的注視。
見她頰邊的嫣紅更加艷麗,丁馴努力想忍住薄唇邊的笑。只是,他太得意了,持續湧上的笑意,在他的胸中累積,滾上了他的喉間。
「不准笑!」任放憂能看到他的薄唇正微微抖動,她咬著唇,試圖威脅他。「你笑出來,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一定殺了你!」
真的,丁馴真的很想活下去的。
只是,當那笑意不停湧上時,他再也無力阻止。壓抑的笑意,在瞬間轉為滾滾笑聲,下一瞬,他仰頭大笑出聲,就算拉扯到背後的傷口,讓他的濃眉再次蹙起,他的笑聲也始終沒停過。
「丁馴!」
任放憂氣惱的聲音,在山林間不停迴盪著。
夜深了,天氣轉涼,丁馴側著身躺在鋪好軟草的泥地上,因為毒鏢的折磨,終於沉沉睡去。
任放憂靠在一邊的山壁上,沒敢真正睡著,只是瞇著眼假寐一會兒,等著軟筋散的藥效散去。
幾個時辰過去,她感覺到體力正在恢復,再度生龍活虎了起來。
一陣冷風吹過,身著單衣的她在內力恢復之後,逐漸能抵抗侵身的寒冷,她微睜眼,查看著丁馴的狀況。
雖然替他上了解毒散,減緩了毒鏢的毒性,卻顯然沒有完全對症下藥,他的體力與精神似乎沒有轉好。傷口上的血轉黑,讓她無法放下心來。
她移步來到他身邊,先是檢查他背後的傷口,在輕觸他背上肌膚時,意外的發現他的體溫格外冰寒,她臉色一沉。
想來是劇毒在體內作祟,加上夜風沁涼,他的體溫才會像身處寒窯一樣……
看著他薄唇又青又折,她心知不能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在天明之前,她得先維持他的體溫才行。
只是,雖然點了柴火,卻沒能讓他的體溫維持,眼下唯一能幫他維持體溫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雖然是為了救人,但……怎麼說都是個驚世駭俗的想法與行為,她很難處之泰然,只是眼下,她已經別無他法。
深深吸了幾口氣,她終於讓自己鎮定下來,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看他睡得正熟,連輕推他都沒有反應,她勉強告訴自己,他不會發覺的。
只要她提高警覺,在天明之前就離開他身邊的話,自然不會被他發覺,她也能避去那種尷尬——她努力自我建設,想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救人。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小心翼翼的鑽進他的胸懷裡,以不吵醒他為努力目標,成功的在他的懷裡窩住。
或許是懷裡「塞」了個人的感覺不同,丁馴微微的挪動了身子,嚇得任放憂大眼瞪得老大,警戒的想說要不要一肢踢開他之後,火速逃開。
但還好,他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他原本側放在身前的手,直直往她的腰上擱去,像是自有知覺的,將她緊攬在胸前。這下,就算任放憂想跑,也暫時跑不了了。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任放憂告訴自己,再尷尬難堪,也不過如此爾爾,她是為救他的命,才出此下策的。
緩緩的,在緊張過後,她的呼吸慢慢平順,小手也敢貼上他的胸口,感受他微弱的心跳。
練武的他,呼吸不該氣若游絲,一定是毒性阻撓了他的氣息。
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偎得更近。
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有必要為了她,做出這樣的犧牲嗎?
他大可以推開她,讓自己成功避開那些毒鏢的……
但是,他什麼都沒做,就連毒鏢扎進身子裡時,還想著她的生命安危。
她窩得更近,能感覺他厚實卻帶著冷意的胸膛,直覺的向她靠近,手臂將她攬得更緊。
屬於他的氣息,充盈著她的感官,完整的將她緊緊包覆。
直到感覺他的身軀逐漸回溫後,她才能安心的歎了一口氣,直到這會兒,她才肯對自己承認,她其實很擔心他出事,很擔心他就死在她的面前。
那不是責任、不是榮譽,而是更深層的,潛藏在她心裡的,陌生而讓人不解的情緒。
看著緊閉著雙眸的他,任放憂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揚起小手,輕輕的觸摸著他有稜有角的俊臉,滑下他有型的下顎,停在他慢慢回溫的薄唇上。
這個讓她迷惑,讓她不解,卻又放不下的男人。
他有這麼在乎她?在乎到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提供她溫暖強壯的臂膀,替她撐起一片天空?
那種感受好陌生,陌生到讓她心慌意亂的地步。
從來,她都是別人的依靠。在黑寨裡,她是全寨子的重心,大事由她決策,小事也由她發落。整個寨子的生計,全靠她指揮若定,以致於沒人把她當個姑娘看,而將她當成生活中的領導者。
他,是第一個把她當姑娘,試圖將她捧在手心裡照顧的男人。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排斥,甚至覺得他看輕了她、污辱了她,因為,沒人把她當姑娘的原因,是因為她很強。
只是,她強,他更強。
在相處的過程裡,她發現他的笑臉迎人與熱絡態度,都是他的偽裝,為了掩飾他「天下第一神捕」的機智與反應,用來掩飾他內在莫測高深的一種手段。如果他認真起來,敗陣的下來的人一定是她。
當他從那兩人手裡,穩穩的護住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時,她堅硬、果敢、冷絕的一顆心,彷彿突地被敲出裂痕來,滲出一絲溫度。
他的確強。
但是,並不是他的強悍讓她心動,而是他護著她的行為,擊碎她一直以來的自我保護。
她要到哪裡去找一個……肯用生命護著自己的男人?
任放憂第一次感到彷徨。
看著眼前蒼白的俊臉,她的心脆弱得心疼得不像是她的。
一股難以想像的感覺,迷濛了她的理智,她的心好亂,只能任由失敗的情緒將她緊緊包圍。
仗著他還深深沉睡的此刻,她允許自己,將小臉貼上他的胸口,讓自己當個「正常人」,在他的胸口暫時休息那麼一會兒。
只要一會兒就好。
在天明之前,她一定會醒過來,一定會馬上醒過來,不讓他發現,她曾經在他的胸口休息。
在這個時候,她已經無法確定,窩在他胸口的原因,是為了暖和他,還是暖和她這顆冰冷的心……
第6章()
初曉的晨曦照射在小溪上,映著透亮的光,隱隱身入一夜好眠的丁馴眸中。
他微微瞇上眼,讓自己適應射入眸中的亮光之後,才緩緩睜開眼。
在睜眸的那一剎那,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側臥的他,瞧著懷中女子的嬌顏,胸口漲滿說不出的情愫。
這個嘴硬的小女人,終究還是對自己有一絲擔心。
他閉目調息,發現軟筋散的藥效已經退去,他的內力已經恢復,只是背上的傷口仍然灼疼,似是毒性未解,導致他的體溫過低。
或許是因為如此,她才憂心的想要維持他的體溫,主動偎進他的胸懷裡,要不然,以她的個性,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定是在情急無措之下的下下之策。
不過,這樣的下下之策,對他來說,卻是天賜的良緣,他不再痛恨那兩個四川唐門的人,反倒衷心感激起他們了。
不想驚醒她,他輕緩的伸手,撩起她的發,往鼻尖一放,深吸了一口氣——果然,就是這個香。
他再次確定,醉死在這樣的香裡,他心甘情願。
他的長指輕滑過她細嫩的頰,動作雖然輕柔,卻還是驚醒了她。
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她倏地就抽身,還好丁馴動作快,另一隻手穩穩制住她的腰,沒讓她有機會溜走。
「你醒了?」任放憂一雙眼瞠得老大,說出這話的語氣,像是指責他怎麼可以在沒有她的允許之下,就睜開眼睛。
「你也醒了。」丁馴恢復昨夜的笑容,目光甚至熾熱了幾分,大掌持續使力,沒讓她掙出他的懷裡。
「醒了就放開我。」任放憂像是被嚇壞了。
說實話,她是真的被嚇壞了,不明白一向淺眠的自己,為何會在他的懷裡睡得又香又甜?
丁馴沒回應她的話,反倒逗弄起她來。
「你佔我的便宜。」他維持著相同的姿勢,把她抱得又緊又實,將指責她的一句話,說得不痛不癢,天經地義。
「什、什、什麼?」這是哪門子的指控?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哪裡佔你便宜了?」她羞得連耳根子都泛紅,小手猛地往他胸口一捶。
丁馴假意捂胸悶哼一聲,俊臉皺成一團。
任放憂一怔,雖不相信他真有那麼虛弱,卻也不敢再「痛下殺手。」
「你窩進我的胸口,分享我的體溫,貪圖我的擁抱,這還不算佔我便宜嗎?」
丁馴得了便宜還賣乖,存心想見她嬌羞嫣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