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綠光
「小滿兒。」李彧炎踏進店舖內,沉聲喚著,嗓音渾厚。
他穿著交領月牙白錦衫,外頭搭了件沉紫的錦繡半臂。襯托出他炯拔的身形,腰間主帶綴滿寶石,黃金水凰印就繫在金鎖片上,隨著他的走動發出悅耳的聲響。
羅家娘子瞪大一雙媚眼,隨著他的移動而轉動視線,繼而瞧見跟著他進鋪的另一個男人。
那男人有雙狹長美眸,俊俏的面容是張宜男宜女相,身形比不上前一個男子高大,卻是中雅之資,行步偉岸,一身精美華服,腰間佩掛黃金綬環,必定是富貴人家。
「……爺兒。」明小滿硬著頭皮低喊了聲,就連小臉也垂下。
「凌呢?」對於她的稱呼,這些年下來李彧炎已經慢慢習慣,畢竟她不把他當哥哥看,他也不想當他的哥哥。
「凌到北郊山上找草藥,今兒個晚上會回來。」她悶聲說,順手推著羅家娘子出店舖,再趕緊回頭倒上兩杯溫茶。
說到底,她這個人心胸很狹窄,雖說早已經打定主意往後不再跟哥哥親近,但也難以接受其他女子如此明目張膽盯著他瞧。
這些年來,哥哥一年會會銜月城一、兩次,而每次回來時,身邊總會多帶個人。
她將溫茶遞給李彧炎,隨即看向站在寶閣前的另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相當古怪,打從三年前過來後,每回前來必定要見凌一面,而且示好的動作,連她都看得出那代表什麼意思。
李彧炎察覺她直盯著烏靈瞧,眉頭不禁微攏。「小滿兒,已有婚約在身,別隨便盯著人看。」怎麼,他寧可盯著烏靈,也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她有疑問,但不想問,不想因此與他有太多的互動。以往總是凌幫著她擋著,可今兒個凌不在,她只能靠自己。端茶走向烏靈,她細聲喊,「烏將軍,請用茶。」
烏靈回過神,表情稍嫌冷淡地接過茶。「多謝。」那嗓音比一般男子高些,又比一般姑娘沉,教人難辨雌雄。
不過,能夠成為西方紅州州尹兼西防將軍,證明烏靈確實驍勇。明小滿如此想著,就站在靠近店舖門口的位置,神色平靜。
李彧炎看她穿著陌生的衣裙,想起這些年他贈的衣物,每次回銜月城從不曾在她身上見過,不禁眸色一黯。
這些年,他們的活動變得陌生而疏離,他始終習慣不了。
凌已經說過他們的婚約,他應該要誠心祝賀兩人,但直到現在,連一句祝賀的話他都還說不出口。
看著她這些年來,已經從個小丫頭漸漸長成小姑娘的柔美身形,那雙杏眼輕靈聰慧,菱唇彎揚似帶笑,帶著秀韻雅致,靜佇一方,恍似成了一幅畫,他的心更加騷動。
那份渴望在心間暴動著,他必須使盡全力才能勉強壓抑。
「城南這些年,總算熱鬧了一些。」他狀似漫不經心地隨口提到。
「……還不是爺兒刻意在這附近設了酒樓和織坊,把附近的地段給弄得熱鬧了。」明小滿想了下,淡聲應對。
「過來這兒坐,別在那兒吹風。」見外頭的風微微刮動她的斗篷,他不禁沉聲命令。
明小滿眨了眨眼,走進他一些,沒在他身邊坐下,卻驀地發現懸在他腰間的鎏金折扇,不由得雙眼一亮。
察覺她的視線,李彧炎淡揚起笑。凌說過,她對他贈與的火鳳令愛不釋手,除了喜歡上頭的雕飾,更是因為她偏愛黃金,所以每年會銜月城,他總會帶上一些黃金打造的特別飾物,引誘她和他說話。
「這些年鋪子的生意還成吧?」他問,悄悄將鎏金折扇往旁邊挪移,如他所料,她的視線也跟著轉動。
「還成。」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凌可有說過你倆的婚期定在何時?」這是他心中的疑問。
既是郎有情妹有意,為何小滿兒早過了及笄之齡,還未成親?這和凌當初告知的不同,讓他死不了心。
「我——」
「皇帝不急,倒是急死你這太監了?」烏靈冷聲打斷明小滿未竟的話。
他橫眼瞪去。
「人家都不急了,你急什麼?」笑意輕抹,添了幾分瀟灑爽拓。
李彧炎無言,然而烏靈的言辭卻讓明小滿認定她真的怪怪的,好像不希望她嫁給凌似的。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一直認定烏靈根本就是喜歡凌。
「明姑娘。」
她忖著,卻突然聽聞外頭有人輕喚,抬眼望去,她立即勾出甜美笑靨。
「大娘,可總算等到你了呢!」她喜孜孜地走到櫃檯內,拿著一隻竹籃走到店舖外。「大娘,這裡頭有治風寒的藥,要是咳得緊,便再加一顆這瓶內的藥丸,若是發熱了呢,就加這一瓶。還有這一個雕爐是我自個兒做的,裡頭有香粉,點上之後,擱在屋內可以祛點藥味,福大叔也會覺得舒服些。這裡頭還有幾顆雞蛋和三斤米,是街坊給我的,我和凌吃不完,就請大娘替我分擔些。」
她說得有條不紊,就連籃子裡的物品也點得清清楚楚,上頭還標上不同的顏色,絕不會讓人吃錯藥。
「你給我這麼多,可我只有一文錢。」大娘衣衫襤褸,可以想見光是一文錢就不知道她要攢多久才有。
「那真可巧,這些只要一文錢。」明小滿笑著,怕她不信似的,又趕忙說:「因為我生辰快到了,凌說店舖內所有的丹藥一次買進,只要一文錢。」
「這跟明姑娘的生辰有什麼關係?」福大娘還是不解。
「因為他要我開心啊。」她笑瞇了眼,眸色溫柔。「大娘,這可是一年才一次的優惠,一直到年底都是這樣喔,所以只要缺了什麼,儘管過來,知道嗎?」
福大娘豈會不知道她是拐彎在幫她,還替她做足面子,不使她感到難堪,一時感動得說不出話,只能不斷鞠躬道謝。
這是一陣冷風吹來,冷得福大娘直打哆嗦,明小滿見狀,趕緊把身上的斗篷借下,往她身上一披。
「別、別,這斗篷……」福大娘猛搖手,就怕斗篷會教她弄髒。
「大娘,我很怕冷,所以呀,我有好多好多的斗篷,把這件送你,我才能趕緊拿別件穿,要是斗篷沒穿壞,凌可是不許我穿新的呢。你就算幫我一個忙,讓我有機會穿其他斗篷吧。」她說著,替她繫上繩結。「照顧大叔很累的,你也得保重自己。」
明小滿目送著她離開,笑意漸褪,秀眉微擰,壓根未覺身後有人走近,一把掐住她的雙頰,緩緩地往兩旁扯。
她瞠圓眼,這下教她發疼的力道,幾乎要逼出她滿腔感傷的愁懷淚。
「原來就是有小菩薩在,難怪凌說這鋪子只能勉強打平收支,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又哪裡來的好多好多斗篷?」李彧炎沒有責怪,只是怕她冷。
明小滿想抿起唇,可惜雙頰被掐得很緊。「爺送的斗篷,我都收著。」
「斗篷是拿來御寒,不是擺著裝飾,進屋去穿上。」
「……你把我掐著,我怎麼拿?」
李彧炎又掐了兩下才放開她,催促她進內室,瞧她挑的是去年他帶回來的黑狐裘,才滿意地揚起唇。
「好了,我還有是,要先走了,記得,冬天天色暗得早,早點關門歇息。」臨走前,他如往常叮囑著。
不管她用多冷淡的態度面對她,他對她的疼愛始終沒變過……看著他和烏靈雙雙走出店外,明小滿移不開眼,心口抽痛,很想衝上前去拉著他,在他懷裡磨蹭,就像以往一樣在他懷裡撒潑,由著他壞著心地掐著玩鬧。
可是,她不能。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沒有資格怨,能夠這樣相處,已經是極好。她不再奢求,卻愈來愈難說服自己。
銜月城城主府二樓的迎賓大廳,在掌燈時分,絲竹聲起,教坊舞伶翩然起舞,這等陣仗,只是為了替李彧炎洗塵。
銜月城城主李呈喜是李彧炎的六堂哥,但並非是堂兄弟才特地為李彧炎洗塵,而是因為這些年來李彧炎承襲父業,將李氏產業更加壯大,勢力範圍竟囊括整個亞域大陸,除了各地皆有李氏馬隊和船隊駐守,更有數十座礦場,李家因此受盡各國禮遇,在商場裡,眾人更是稱他商黃,將他視為能呼風喚雨的商界皇帝。
他的富有遠勝過數十個國家國庫,經營的產業類別多得不勝枚舉,提拔了數十個大掌櫃替他打理,一切以火鳳令為印,各大掌櫃手上皆有一個,而水凰印為號,等同於大印,掌握在他手中。
商場上,眾商賈莫不巴著他,各國朝官更是處處巴結,見水凰印便任他來去自由,勢力大到連射日皇朝都驚攝。
而李家官員莫不以他為榮,在朝堂問道盡他的輝煌事跡,讓李氏的商隊可以不須通令便通過各邊關哨口,直入他國。
更難能可貴的是,竟然無人敵視他。
李彧炎謹遵父親的教誨,與人廣結善緣不結仇,再加上他的性情豪爽,出手闊綽,行善總是捐入大筆金款,在各國之間享有讚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