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綠光
令他愈發不悅的是,小滿兒並沒有哭,既沒掉淚,為何凌會摟著她?
「彧炎,你回來了。」上官凌微勾笑意。
「……你們在聊什麼?」
「聊……舅舅一下葬,我便要帶著小滿一塊生活。」上官凌倒也不隱瞞,直接說出打算。
「凌!」明小滿低喊,揪著他的袖角。
這個動作讓李彧炎迅速解讀出她並不打算讓他知道這件事。
「為什麼?」他不禁脫口問。
「畢竟明夫人才是正室,我和小滿跟她沒有關係,被趕出去也是早晚的事,倒不如先謀好後路。」
李彧炎一頓。其實他問的為什麼,並不是指這件事,但這一刻,他選擇垂斂長睫,順勢轉話題。「小滿兒今年才十三,帶著滿兒,你要怎麼生活?」
「我爹在世時,便是以煉丹為活,那些醫譜我都收著,打算弄間煉丹鋪子,生活可能清苦了些,但總比待在這裡看人臉色好。」
李彧炎沒再搭腔,只因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外人。
是他這些年在外奔波,和小滿兒疏遠了?要不,為何她瞧都不瞧他一眼?
是了,不用明說他也感覺得到,這五年來她一直想法子閃避他,即使他好不容易抽空回銜月城,也難得遇見她。
這點認知,讓他的心隱隱痛著。
「彧炎?」
李彧炎回過神,不形於色地抬眼問:「想弄間鋪子,你手頭上可有積蓄?」
「這些年我已經開始學習煉丹,也賣出了些許,而且小滿會雕刻,雕了些精細的木製手爐,有些官夫人喜愛,便買回去當飾品。」
「凌!」明小滿低呼,像是不滿上官凌什麼事都告訴他。
「怎麼,這些事不能告訴我?不能讓我知道?」李彧炎不禁惱火低罵。
明小滿一怔,傻愣愣地看著他。
瞧她眼眶倏地委屈泛紅,他微惱地別開臉,「怎麼,連聲哥哥都不叫了?」他也難以理解自己為何如此沉不住氣。
明明遇上天大的難關或再難搞的商主,他都可以平心靜氣地運籌帷幄,怎麼她的淡漠便教他這麼難受,使他如此心痛?
「……你又不是我哥哥。」
李彧炎聞言,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心像是被人狠狠打上一拳,幾乎不能呼吸。
這些年,他是怎麼護著她,多麼寶貝她,難道她是石頭,感受不到嗎?狠心的說他不是她的哥哥……
「少爺、少爺,不好了!」
遠處突地傳來褚善的急喊,他應該感覺不對勁的,畢竟褚善行事從不毛躁,會在他人府中如此失態,必定是家中出事,他應該靜下心神,但是此時此刻,耳裡卻只是不斷迴盪著她沒心沒肺的那句話。
那痛意,像是一種毒,直往心間鑽,痛得他雙眼發熱。
「少爺,老爺出事了!駐守在波羅的馬隊回傳,老爺仙逝了!」
李彧炎高大的身形震了下,雙眼卻依舊直瞅著明小滿,見她瞪目掩嘴,隨即上前一步,狀似要撐住他,他快一步往後退,讓她撲了空。
扯起冷冽的笑,他挖苦,「我不是你哥哥,你還靠過來做什麼?」
「不……不是的……」淚水在明小滿的眼眶裡打轉,她不知所措的向上官凌求救。
閉了閉眼,李彧炎轉身就走,褚善隨即跟著離開。
見狀,明小滿也立即邁步追上小橋,直到瞧見他的身影轉出拱門,才敢放聲喊,「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小滿。」上官凌無聲地走到她身後。
「凌……」她抬眼,淚如雨下。「我傷到哥哥了,我終究還是傷到他了……」
「別哭,這是咱們的命,往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別哭了。」上官凌歎口氣,輕柔地將她擁入懷中。
天色未亮,灰蒙的霧氣籠罩銜月城,有輛馬車停在城南一間小屋前。
聽見馬車聲,極早便起身準備煉丹的上官凌開了門,剛好看見李彧炎下了馬車,朝他走來。
「彧炎,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他和小滿昨晚連夜搬出明府,沒想到李彧炎竟知道他們落腳在這裡。
「這點事難得了我?」他哼了聲,踏進屋內,裡頭是簡陋的桌椅,破損的牆面釘上了橫木條,上頭擺放著幾個瓶子,下頭又擱放了三個小巧精緻的木雕手爐。
聽說昨晚明夫人大罵他倆極為不祥,將他們趕出明府了。
說來,凌的心思的確縝密,早猜到明世遠一死,明夫人絕對不會容下他倆,才沒在第一時間慌了手腳,只是此刻他得要前往波羅處理爹的後事,也無暇再照顧他們。
第2章(2)
「那麼伯父他……」
「我昨天趕回銜月城,除了給明叔叔上香,更是為了交代一些商務,如今商務以及全數交代完畢,待會我便要趕往波羅處理我爹的後事。」李彧炎神色平靜,想來炯亮有神的眼如今佈滿血絲。
「節哀順變。」可以想見他定是忍著悲痛處理商事,一夜未眠,隨即又要趕往波羅。
「你這瓶子裡裝的是什麼?」他拿起架上的瓶子,拉開棉栓,嗅著瓶內的藥味。
「各種丹藥。」
「有何藥效?」
上官凌不解地瞅著他。「你問這些做什麼?」
李彧炎疲憊地閉了閉眼。「聽說玄人擅長煉丹、懂卜相,而放眼各域領地,還未聽說有人會煉丹,這丹藥攜帶方便,要是能夠大量製造,賣到他國,利潤絕對好過你這小屋小鋪。」
上官凌盯著他,而後不由得一笑。「你知道我是玄人?」
李彧炎指著他額上的玄玉。「我跟我爹在外多年,什麼奇人異事沒見過。」
「你不怕玄人不祥的傳言?」
「不過是些穿鑿附會的傳說罷了。」李彧炎壓根不以為意,再拿起比巴掌還小的手爐,仔細瞧著雕工,那爐火純青的雕法,鬼斧神工的設計,令他讚歎。「這就是小滿兒雕的手爐?」
「是。」上官凌想了下,勾起笑。「記得是兩年前吧,你不是送了一面黃金鳳凰雕片給她?她好喜歡,央求我買雕刀讓她試試,沒想到玩著玩著,她竟無師自通,天分高得令我驚訝,不過我買不起黃金,只能讓她弄點梨木雕刻。」
「初學必定是先從木刻著手。」他沉吟著,輕覆手爐,想像她是如何用心地刻出這鏤空的圓形手爐,又是如何聰明地以兩個半圓合蓋,在中央穿入小盅,壓根沒注意到上官凌是特地在告訴他,她的興趣全是因為那面黃金雕片而起。
「這些我帶走,銜月城不夠冷,手爐在這兒難以風行,賣往北方的紫州或是北方名族泰漠,還有點用處。」
「也好。」上官凌眉目俊秀,始終噙著討喜的笑。
李彧炎垂下長睫,像是暗忖著什麼,最終還是轉身踏出屋外。「多弄些丹藥,我約莫明年夏天會回來一趟,到時候有多少我拿多少。」
「好。」上官凌一路送他到屋外,見褚善在馬車邊,雙眼泛紅,像是哭得很慘,不禁輕聲說:「褚善,節哀順變。」
「我做不到……」嘴一扁,他眼眶紅似血。
「再哭,就戳瞎你的眼!」李彧炎不帶殺傷力地低斥,「還不快把銀兩交給我。」
「喔。」吸著氣,褚善從懷裡掏出一隻囊帶交給他。
「這些,就當是我買了手爐和丹藥的訂金。」
上官凌接過手,囊帶的重量教他微詫。「太多了。」
「不多,就值這個價。」
他不禁歎氣苦笑。「彧炎,別再將心思放在小滿身上,我會照顧她的,等她及笄,我就迎她過門。」他知道彧炎不過是拐個彎想要幫他們,但往後的日子,他希望別再與他牽扯。
一腳跨上馬車的李彧炎猛地回頭。「你要娶小滿兒?」
「對。」他眸色清朗,不欺不瞞。
「你喜歡她?」
「不能嗎?」
他忍不住吼,「你跟她是表兄妹!」
「表兄妹剛好親上加親。」上官凌說得理所當然。
「你!小滿兒才多大,你居然喜歡她?」她的身形纖美,已經是個小大人,但那張俏臉還帶著圓潤,根本稚氣未脫,要如何成為人妻?
「彧炎,你是在外頭走動太久,忘了銜月城的姑娘大抵都在十三歲便出閣嗎?不過,我還是會照古禮,等到她及笄再迎娶。」
「你……」他張口結舌,難以消化突來的消息。凌說得沒錯,他確實忘了南方姑娘總是出嫁得早。「……小滿兒也喜歡你?」好半晌過後,他才低聲問。
只因他想起了小滿兒總是親暱地喊著凌,那樣撒嬌的口吻,以往他還不覺有異,如今想來,竟無端感到傷懷。
「你不認為嗎?」上官凌笑著反問。
李彧炎無言以對,說不出心底的糾結到底是為了什麼。
「彧炎,我會好好照顧她,你儘管去飛翔,無需掛念。」
「你這句話是要與我斷絕聯繫?」他瞇起眼,難以置信他疼入心的兩個人,竟會如此待他!
心間深處有種被撕裂的錐楚,彷彿原本該屬於他的東西,正要從深處被強迫剝離,幾乎讓他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