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彤琤
程馥蘭從來就想不透這個問題,但是大概可以猜測,最近似乎是他們工作室的大月,因為俞炎翼常龜在工作室裡忙得不見人影,偶爾叫他起床吃晚飯時,看起來也特別的疲倦。
他這人只要一累,一沒睡飽,脾氣就特別不好,她很清楚的。
所以他如果有空檔的話就應該好好休息,怎麼會心血來潮跑到音樂教室接她下課?甚至在場面混亂得不得了的時候親自下海攪和、大鬧一場?
程馥蘭絞盡腦汁也無法找到合理的說法來解釋這一切。
沒道理也就算了,一想起方纔的混亂,心裡更是忍不住直犯嘀咕……可惡!到底吃錯什麼藥了?也不替她想想,剛剛他那樣對待她的朋友,她以後怎麼做人?都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他們了……
前一秒,抱著教學書包跟在俞炎翼後頭的程馥蘭還在心裡紮小人,然後俞炎翼開了音樂班辦公接待處的對外大門,巨大的聲響幾乎掩蓋了櫃檯小姐的道別聲,看著玻璃門外的暴雨,程馥蘭整個人傻眼。
雨!好大好大的雨!
音樂班裡的每間教室都做了特殊的隔音處理,在教室裡不知道外頭在下雨,甚至是在櫃檯處,對外的玻璃大門阻擋了大部分的雨聲,感覺也沒那麼深刻。
但隨著大門一開,氣勢磅礡的雨聲,看見對街甚至騎樓外的路面已經開始淹水的雨勢,聽覺跟視覺在瞬間受到最直接的衝擊,程馥蘭整個被嚇住。
那簡直就像是用水桶在倒水,怎麼會下這麼大的雨啊?
轟隆隆的雷聲讓程馥蘭縮了一縮。
真要命,雨下得這麼大也就算了,竟然還打雷?
現在,她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音樂教室了。
高中畢業的那一年暑假,她陪母親參加員工旅遊,結果那天山區下雨。天雨路滑,雷雨聲中,他們搭乘的遊覽車因煞車失靈翻落山谷,雖然她幸運得救,但與她相依為命的寡母卻在那次意外中失去了生命。
那場意外,帶走了她唯一僅有的至親,也造成她內心不可抹滅的心靈陰影……她極為畏懼雷雨天。
雷聲讓她害怕,雨聲讓她憂鬱,兩樣的加總,對她而言就是恐懼、無助及無盡的憂鬱。
這事其實極少人知道,因為她開朗陽光的形象、樂觀又活潑的個性,極不容易讓人發現她的這一面。
可俞炎翼不是別人。
陪她走過喪母之痛的他自然是那少數人之一,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一遇上打雷又下雨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在她的身邊,就算人在外地,也會電話連線,透過電話一直陪著她。
這也是為什麼,他現在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了。
其實他們住的地方離音樂班並不遠,因為她胸無大志的因素,都是刻意找離家最近的音樂班跟才藝班兼職授課。
今天上課的音樂班離他們住家差不多走兩個街口就到了,但一直以來就是如此,知道她極力掩飾之下的害怕,只要是雷雨天,俞炎翼就會撐著傘出來接她,不讓她一個人驚惶恐懼的走回家。
因為這份心意,讓程馥蘭無暇去想幾秒前還梗在心裡的埋怨,一顆心滿滿的只剩下感動。
他明明這麼累了,卻為了她壓縮可以休息的時間,出門來接她下課。
心裡覺得暖暖、暖暖的。
就像是收到一份最珍貴的禮物,程馥蘭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本來想可以閃過的。」俞炎翼看著外邊雨勢,一臉不甘心。
他出門時差不多是上一波暴雨接近尾聲、轉為正常雨勢的時候,存著僥倖的心理,還以為可以在下一波暴雨來襲之前接她回到家。
無奈天不從人願!
鬼才曉得這幾個人會在教室裡上演八點檔,這麼一拖,雨勢又變大了,就算住處離這兒沒一百公尺遠,路上大多有騎樓可以遮蔽,可是照這種雨勢看來,就算拿著傘也沒辦法全身而退了。
俞炎翼拿起放置傘架上的兩把雨傘,回頭要叫她,就看她一臉複雜的表情。
暴雨聲中,遠方轟隆隆的悶雷聲輕響……
「回家了。」他喚她,為了壓過雨聲還得刻意抬高音量。
她點點頭,走向他。
俞炎翼將傘交給她,順手拎過她手上的教學書包,然後牽起她的手,回家。
大雨,嘩啦啦……
嘩啦啦……
第4章()
身為俞炎翼的學長兼創業的事業夥伴,在俞炎翼為了方便,打通俞、程兩家頂樓作為私人工作室之後,負責行銷宣傳、坐鎮於鬧區展示店面的彭瑞安為了取貨,出入俞宅就如家常便飯。
店面,專門賣玩具模型的店面?
這程馥蘭想都沒想過的事,其實早在半年前就開始運作,只是她總以為做玩具模型、設計公仔只是俞炎翼的興趣,能混飯吃就不錯了,所以從沒想過它有可能發展到自設品牌、開店經營的地步。
對於這樣的狀況外,經常出入俞家,對程馥蘭這人其實也算熟悉的彭瑞安是清楚的。
實際上,他知道的並不單單是程馥蘭這人。
因為長期接觸的關係,關於俞、程兩家之間非比尋常、水乳交融的友好關係,彭瑞安從學生時代開始一直就看在眼裡。
所以他知道,雖然名為隔壁鄰居,雖然嘴裡很不情願被稱之為青梅竹馬,但這位小姐在學弟的生命裡,壓根兒就是無所不在、甚至可以說是重要的存在。
那麼,他是不是該代性格孤僻又高怪的學弟向這位「只是鄰居」、「只是青梅竹馬」的不重要小姐更正一下,關於她的錯誤觀念呢?
好比讓她知道,他們自創的品牌在業界其實已經有一點名號,不但是培養出一票收藏迷,這位俞小學弟獨特的風格跟品味更是讓他的作品開始具有收藏價值,絕不只是她想像中的玩票性質、隨便混口飯吃而已?
彭瑞安是真的有這麼想過。
但,因為高怪的俞小學弟曾特地叮囑,鄰居小姐生活單純,唯一的專長跟興趣就是音樂,散漫的生活裡唯一知道的就只是彈鋼琴、教鋼琴,別拿其他事煩她,至少,她沒問的話就不用特地跟她講什麼。
在這樣三番兩次的特地交代下,彭瑞安不得不忍了下來。
要不,他極度渴望這位「不重要」的鄰居小姐能知道,他們的業務是如何蒸蒸日上,那些出自於俞小學弟之手的商品又是如何的炙手可熱,但,直到今日,他依然忍了下來……
「這麼早?」看見彭瑞安的到來,正在頂樓工作室趕工的俞炎翼顯得意外又為難,直問:「不是說明天才要交貨?今天的話,是不可能趕得出來的。」
「沒事。」彭瑞安從來就不是高壓政策型的工頭,失笑道;「我是想你可能趕不出來,所以帶了晚餐過來。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唔……」俞炎冀沉思,秉持物盡其用的原則,開始想著可以分派的工作。
「晚餐我放在樓下給馥蘭處理了,要不要先吃完飯再說啊?」認識他很久了,彭瑞安看他表情也知道他在思量的事。
俞炎翼看了看時間,都晚上七點多了……
「也好。」想到樓下的人一定也還沒吃飯,俞炎翼只能同意。「那你先下去,我把手邊這個弄好就下去。」
「嗯,那我先下去幫忙,我來的時候看馥蘭在講電話,好像是在跟伯母講越洋電話,等她張羅可能還沒那麼快,我來弄好了。」不知道想到什麼,彭瑞安忍不住笑了出來。
俞炎翼一臉奇怪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笑什麼。
「我說你們兩個也真奇怪。」彭瑞安失笑。「做人家兒子的躲在頂樓忙,老媽難得從國外打電話回來關心家裡的狀況,卻是隔壁鄰居接電話在聊,你這個正牌兒子的就像不干己事似的,你們兩家人的感情真不是普通的古怪。」
「會嗎?」俞炎翼不覺得哪兒奇怪了,理所當然的接道:「真有什麼要緊事,我媽自然會叫豬蘭轉告給我,哪裡怪?」
這言下之意是:講廢話的事能發包出去,他樂得輕鬆。
「喂!喂!那是你的爸媽耶,有沒這麼冷漠的啊?」彭瑞安覺得很誇張。「一家人分隔兩地,你們都不會想聊聊?更何況他們不跟你這個做兒子的聊,反倒是跟隔壁的程馥蘭聊,這怎麼想都很怪吧?」
「切。」俞炎翼嗤了他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媽想要一個女兒想得快發瘋了,沒魚蝦也好,他們一直把她當成自己女兒。對她比對我還好,要是哪天電話找我不找她,那才真是奇怪了。」
「對她好的人,不只是俞爸俞媽吧?」彭瑞安看得可是很清楚,調侃道:「不知道是誰喔,嘴裡罵得半死,但就算是趕工趕得要死要活,看她不開心要借酒澆愁也是陪……」
「喂!喂!」俞炎翼打斷他,習慣性的駁斥道:「不陪她喝,是要放她去外面喝嗎?她不喝酒就夠瘋癲了,再放她出去喝酒,出了事你負責?我是要怎麼跟我爸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