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夏琦拉
「繁森。」
「臣在。」一聽皇上呼喚,他立刻從眾臣中出列。
「上次牧農的牛羊中毒事件,你可調查清楚了?」薩武剛指的正是那次老牧民帶著莫名死掉的牛羊向和真求救的事。
「這……」繁森冷汗直流。「臣不才,臣訪遍周邊部落,沒有一個大夫識得那種毒藥的名稱,不但如此,看過牛羊死狀的大夫都斷言,這些牛羊是因疫病死亡,根本不是被毒死的。」
他冷哼一聲。
負責管理牧民牲口的臣子也不敢獨善其身,主動出列。「依老臣拙見,或者這次中毒事件只是偶然,春夏交季,本來就是疫病盛行的季節,臣請皇上頒布御令,祭天祭祖,祈求天神的保佑,而最近朝中事多,皇上是否暫緩前往皇陵……」
「你是指朕逆天而行,素行為惡,所以上天才會降下災情了?」薩武剛猛一轉身,哪裡還見剛才想起和真時的柔情似水,帝王威嚴絕對不容輕辱。
他嚴厲地瞪著眾臣。「朕登基多年,所行必為天下,所想必為天下,所願必為天下,但朕也是肉骨凡胎,若不得皇后的傾心輔助,何以有今天的朕?」
眼見皇上動了真怒,一眾大臣全部躬身,連大氣都不敢稍喘。
「和真在皇宮的時候,她這個皇后做得怎麼樣,不用朕說,你們心裡有數。朕如今這樣對她,是過分嗎?」
「皇后娘娘即使身處皇陵,仍然關心當地百姓,得到了各部族的愛戴和讚頌,皇上一則為體察民情。一則為規勸皇后回宮,臣不覺得皇上所行有何不妥。」繁森第一個表態。
「臣亦如此認為!」
「皇后娘娘賢淑貴德,為皇上分憂解難,臣願皇后娘娘早日返宮……」
見皇上發怒,眾大臣紛紛表態,只有牧司司長捏了一把冷汗。早知道就不要逞一時口快了,他暗自悔恨不巳。
薩武剛知道臣子也是要面子的,他心胸寬廣地不予追究。
「還有何事要奏?」他已經被銀海伺候著披上黑色的披風。
見沒人答話,他拿起小太監捧在托盤上的馬鞭。
「繁森,帶著你的人跟朕走。」
「是!」二話不說,立刻跟上皇帝的腳步。
直到薩武剛離開,眾位大臣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下次說話也小心點,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牧司司長垂著眉毛,有些喪氣。「我哪想到皇上還是跟以前一樣的精明啊!」害他成了炮灰,也不知這事皇上會記恨多久,這下他的仕途是徹底完了。
銀海冷冷地瞥視眾臣。「不是奴才要說眾位大人,皇上為國事投下了多少的心力,大家可是看在眼裡的,大人們真的以為皇上是那種做事沒分寸的人嗎?」
眾臣訥訥無語,神色訕然。
「我們能期盼的是,娘娘早日被皇上規勸回宮,這樣,皇上才能再無後顧之憂地專心勤政。」
銀海看著遠方的天際,本是蔚藍的天空,不知從何處吹來了一片烏雲,他的心頭陡然浮上了幾絲不好的預感。
薩武剛領著繁森和自己的禁衛軍們,向皇宮馬廄走去。
不想。半路卻突然殺出個陳咬金。
「皇上。請留步。」穿著一身白袍的芩丹輕步行來,身後跟著陽泰,她自出生後便擁有的男奴。
「大祭司?」薩武剛有些訝異她的出現,對於這個從小就被羌瀾國送至西蒼國做質子的公主,他雖沒有什麼特別感覺,但由於她地位特殊,對她仍是甚為禮遇。
她長得很美,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但因性子比較清冷,加上又被西蒼國大祭司點名收做門徒,一直在神山祭壇中修行,前一陣於終於出山接替師父,成為西蒼國新一任的大祭司。西蒼國的百姓信奉大神,大祭司地位崇高無比,甚至擁有參與政事的權力,所以不管他願意還是不願,面子上,都要對她有所禮敬。
芩丹和陽搴同時給他行禮。
「免了。」薩武剛大手一揮。「有什麼事盡快說,朕還趕著上路。」
她的眉微挑了挑,但神色未變。
「皇上,我昨日觀天象,見紅月攜雲襲海後輟十字凶星,群星暗淡。乃不樣之兆。」岑丹側首。「陽泰,甲骨。」
他恭敬地向薩武剛呈上用紅布包裹的甲骨。
繁森立刻機警地擋在皇上面前,對陽泰說道:「給我就好了。」
薩武剛用馬鞭推開了他。「沒關係。」
他只得稍退半步,但炯亮的雙眸還是萬分警戒地盯著陽泰。
陽泰小心翼翼地打開紅布,只見裡面包著兩塊完全斷裂的甲骨。
繁森的臉色霎時白了,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用來占卜的甲骨必然會應占卜者的要求,被火烤炙出相應的紋路。
相較於屬下的震驚,薩武剛只是隨意看了一眼。
「皇上,在如此凶兆之下,還是不要隨意出宮的好。」芩丹神色清冷地道。
聽了她的話,琥珀色的眸子驟縮,盯著她看的眼神異常危險。
「大祭司所言何意?」
薩武剛的冷酷是沒有人不怕的,即使清高冷淡如岑丹也不例外,她明顯失了平靜無波的表象,但她還算掩飾得很好,用低垂下頭的姿勢,斂去了眼底的緊張。
「我觀測完天象後,生怕是自己判斷有誤,因此淨身焚香,請出甲骨大神,在甲骨上鑿出凹洞,用九陽真火燒炙,沒想到,甲骨卻裂成了兩半!這是天神發怒之兆。」
薩武剛豎起手中的鞭子,語氣頗有些不耐。「大祭司不必贅言,直接說出結果便成。」
此時,深深低下頭的芩丹嘴邊,彎起了一道詭秘的弧度。
「天象不利我西蒼國,十字連星乃大凶之兆,真龍紫氣被壓制,表示皇上會在都城之外的地方遭最信任的人背叛。因此皇上從今日起,不宜再出宮,若皇上執意逆天而行,上天必降大災於民三年,疫病即為徵兆。」
「荒唐!」薩武剛冷笑幾聲。「倘若真是天命,朕倒要瞧瞧,這個天命能拿朕怎樣?」
他根本不屑多說,領著眾人逕自從她面前走過。
芩丹的拳頭握緊了,她驀然直起身子,決定孤注一擲。
「皇上,廢後和真正是將會背叛您,給您帶來無盡災難的人!」
薩武剛的身子猛地一頓,身後尾隨的禁衛軍立刻躬身止步。
繁森偷偷抬眼一看,皇上線條冷硬的側臉繃得死緊,太陽穴上的青筋在隱隱跳動。他嚇得立刻垂下眼睛,手腳有些發涼。
芩丹尖尖的指甲幾乎刺破手掌柔軟的皮膚,就連平時像個石頭人的陽泰,全身的肌肉都在隱約跳動,隨時準備伺機而發。
全部人的呼吸彷彿在一瞬間靜止。
「芩丹!」薩武剛的聲音是毫無溫度的陰寒,卻輕柔得讓人寒毛髮顫。「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讓朕聽見這樣的話,你千萬記得朕此時說的話,否則——」
啪!他的手臂略一用力,有如孩子手腕粗的烏金馬鞭即被硬生生地一折為二。
將斷鞭隨意扔在地上,他直接踩過。
他尊重她的身份地位,並不代表怕地,若她踩了他的底線,他一定決不輕饒!
身後眾人也跟著離開,一隻隻腳踏過那斷掉的馬鞭。
芩丹和陽泰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站了半晌,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她才猛地吐出一口氣。「呵!」
捂著胸口,她腳下一軟。
陽泰立刻上前扶住她。「公主!」
她的臉色煞白,額上全是汗,捂著胸口劇烈喘息,眼中有不甘也有懼怕。她咬著牙,默默等待身體中的麻意退去。
陽泰一句話也不多說,眸底深處是不尋常的擔憂之色。
終於,芩丹的呼吸恢復正常了,她死命咬著唇,眸中迸出幾近瘋狂的凶光。
「和——真——」她從舌尖逼出這兩個字。
她從被送來西蒼國當質子時,就已愛上了當時還是太子的薩武剛,但儘管她是羌瀾國公主,兩國地位懸殊,她沒有成為太子妃的資格。為了能更接近他,她拚命討好當時的大祭司,並終於成為大祭司的弟子。誰知就在那時,薩武剛竟與太子妃和真大婚了。
在成為大祭司的路途上,她捨棄了自己所有的喜好,每日枯燥乏味的祭神儀式讓她厭煩得不得了,她早就決定這一切的犧牲,最後一定要以得到薩武剛為代價,所以薩武剛有多愛那個女人,她就有多恨那個女人!
「陽泰。」芩丹終於下定了決心。
「公主請說。」只要是她的命令,就算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辭。
「即刻給我三哥亞山回信,就說我願意做他的內應。」是薩武剛逼她走這一步的!
「那些毒還要繼續下嗎?」陽泰問道。
芩丹臉色一沉。「那些毒都白下了,本來想藉著製造疫病,讓他遠離那個賤女人,哪知他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初回皇宮時,她原本想利用自己大祭司的身份,慢慢接近心中只有天下國家的薩武剛,可沒想到還沒找到機會和真就離宮了,自此薩武剛那國事第一的性格亦大為轉變,她被迫改變計劃,打算假借下毒製造疫病,以託言天神降災,不但可以逼他遠離和真,也能讓兩人的關係更接近,誰想他竟狂妄至此,一點也沒把她的警告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