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夏琦拉
「金爺的記性真不是蓋的,當年我去劉家提親,你不過匆匆瞟過我一眼而已。」衙役大千將金勁蒼手腳上的枷鎖打開。
金勁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動作。「為什麼解開鎖?」
「難道你後半生還想帶著枷鎖過活?」大千推了他一把,「你自由了!」
金勁蒼不是傻子,若說商場艱險,三教九流都有,那官場更是險惡,人人如狼似虎,祥雲閣犯下的不是小事,哪可能連提審都不需要,就讓一個衙役輕鬆放了他了事?
他沉聲問道:「大掌櫃呢?」
「大掌櫃?」大千低哼一聲,語氣很是不屑。「剛才熬不住打,咬舌自盡了。」這廝也是賊大膽,就說他那間破鞋店,不過幾年的時間,要不是靠著走私,哪可能發展到今日這般地步。「你真的沒跟著那個大掌櫃胡來?」
聽了大千的話,金勁蒼當下明白,上頭的人並非是因為查清他與祥雲閣的走私生意毫無關係才放了他的。
究竟是為何就這樣輕易放了他?想起大千剛才說過的話,金勁蒼逼視他。「這事與你有關?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快告訴我!」
大千心虛,躲開他的目光。
「說!」金勁蒼雙手揪緊他的衣領,冷騖的目光像冰刀。
「好好,我說。」大千一陣膽寒,好不容易才掰開他的手指。
其實他也不過就是個平民百姓,懦弱膽小,素來也沒有什麼害人的心思,只不過昨日聽到自家那騷婆娘和閨中密友們話家常,聽到了些事情,金寶兒那小丫頭頭他也見過幾面,知道劉大娘和金勁蒼對她的寶貝程度,當時聽了就覺得是在造孽。
小姑娘人比花嬌,年紀又那麼小,看著就純真得不得了,卻要被那種人面獸心的人渣糟蹋,他看著都不齒啊!
「金爺,先說好,這事從頭到尾都怪不到我頭上,你也不是從我這聽到的。」
大人們的事,他沒這能力管,也不願意插手。
「你儘管說就是。」金勁蒼不自覺握緊垂在身側的拳頭。
大千左右看看,附耳低語一陣,怎知他才剛說完,就聽到「砰」地一聲巨響,嚇得他立刻抱頭跳到一邊。
過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抬頭一看,倏地張口結舌,因為金勁蒼削拳頭將石壁打出一條裂縫,當然,拳頭上也是鮮血淋漓。
從來都不覺得金勁蒼是如此暴戾之人,以往遠遠在街上看到,只覺得這位金爺總是很忙,不時與身邊隨從討論事情,內斂低調,頂多就是個精明嚴謹的生意人。
現下他卻突然像變了一個樣,全身散發著一股凶暴之氣,陰鷥的表情嚇得大千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金、金、金爺,這、這一切都不關小人的事呀!」大千感覺到金勁蒼陰森的視線,他被盯得心驚膽顫,總覺得對方就要化身成兇猛的野獸,下一瞬就會撲到他身上,狠狠將他撕碎吞進肚裡。
大千正要抱頭逃竄,不料金勁蒼只是淡聲問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嗎?」
大千愣愣地點頭,看著他沉重緩慢地走出地牢,再看看前方地面上的一灘血,他發誓絕對沒有看錯,那不只是他手上的血,還有他流下來的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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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寶兒為了他,自願出賣自己的那一刻,金勁蒼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極為瘋狂的念頭在他心裡鼓噪——殺了賊人,奪回寶兒!
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不忍則亂大謀,所以,他此時坐在劉大娘家冰冷的木凳上,忽略心底的叫囂,等待劉大娘帶回消息。
好不容易,大門處傳來聲響,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制止自己狂奔而出的衝動。
不過十來步的距離,他卻覺得像過了幾天幾夜般的煎熬,就在他再也忍耐不住,準備起身之際,房門被推開了,劉大娘一臉凝重的走了進來。
「查出來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還能保持平穩的聲調。
「嗯。」劉大娘來到他面前,頭髮亂七八糟的,臉上也有抓痕。
「大娘,你——」』金勁蒼皺眉看著她狼狽的模樣。
「沒事!」劉大娘按了按破皮的嘴角,「嘶」的痛吸一口氣,「我那兒媳本就不是省油的燈,我本來好言好語問她寶兒的事,她偏淨跟我講些有的沒的,老娘越聽越火,怎麼也忍不住,跟她大打出手,她也來了火氣,就口不遮攔地什麼都說了。」
劉大娘不屑地往地上呸了口血水。
『算我眼瞎,把一肚子壞水的臭東西養在身邊這麼多年,不守婦道跟男人亂來也罷,竟然還向那個狗官進獻讒言,我把那不懂是非的東西狠狠揍了一頓!」劉大娘看向金勁蒼,正色道:「就是她把你和寶兒的關係告訴狗官,狗官就拿這個威脅寶兒。」
金勁蒼的眸色晦暗不明,啞著聲音問道:「寶兒現在在哪裡?」
「狗官被歸化道台安置在偏郊的別鄴,寶兒應該也在那裡,只是——」
「只是什麼?」金勁蒼其實心裡已經有底,他不由自主的按了按早已藏在懷巾的短刀。
「寶兒可能已經被……」劉大娘說不下去,眸中泛起淚光。「此次想來凶多吉少,我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撐下去……」
「沒關係,」金勁蒼心中一痛,「不管她變成什麼樣,我都要救她出來,寶兒就像我的女兒、我的妹妹,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在乎!」
劉大娘欣慰地點頭,其實她可是一直都把一切看在眼裡,寶兒對金爺的心思雖然懵懂,可她那雙眼卻總是無時無刻追隨著他,眼中的癡戀藏也藏不住。
而金爺呢?
幾年來,他專心守著寶兒,寶貝著她,甚至願意為了她豁出性命,他可能自以為這只是家長對晚輩的感情,但在劉大娘看來,他們倆根本就是天生一對。
也許兩人差了十歲,但這根本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一個年紀還小,不知道怎麼表達感情,另一個又總是以長輩自居,沒有意識到已經動情。
「劉大娘,餘下的事就拜託你和英子了。」金勁蒼向劉大娘微點頭,然後轉身向門外走去。
「金爺!」劉大娘目露悲淒。「如果你們,如果你……」
說不下去了,心中一慟,她急忙用手帕摀住唇,怕自己哭出來。他這一去,誰知道是什麼樣子?金爺又不願意拖累別人,是生是死,沒人能預料。
若兩人能一同逃出來那是最好,若兩人同死,也算是個結局,最怕就是一個生離,一個死別永不相見,最是悲慘。
「大娘放心,我答應過寶兒要賺很多錢,讓寶兒有大房子住,有漂亮衣服穿,過年過節,還要買煙火給她永遠和她在一起,照顧她一輩子。我金勁蒼一言九鼎,我和寶兒一定會活著離開!」
「好,我相信你!」劉大娘點頭,含淚看著那頂天立地的漢子緩緩走出視線,待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她隨即回身走進室內,跪在觀世音菩薩面前,雙手合十,拜了三拜。「菩薩,求您保佑金爺和寶兒平安度過此險!」
劉大娘在心中默念好一會兒,便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金爺鏗鏘有力的保證始終在她腦海中盤旋,讓她心安,她相信他,相信他們一定會有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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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深,一輛不起眼的破舊小驢車停在低矮民房的屋簷下,而且已經停在那裡好久了。
這是一條很安靜的小巷,住的皆是貧民,很少有人走過,諷刺的是,隔一條街,就是歸化道台大人的別鄴,雖說不上有多奢華豪美,但跟附近的泥瓦土房相比,那府邸簡直可媲美富麗堂皇的宮殿了。
酉時,一個身著黑衣、戴著黑帽的佝淒男人趕著一輛板車,出現在別鄴的後角門。
佝淒男人行動遲緩地下了車,敲了敲門,沒一會兒,一個乾瘦的老頭走出來,嫌惡地看了眼板車上的十幾隻黑木桶,陣陣惡臭從那些半人高的圓桶中傳來。
乾瘦老頭用袖管遮住鼻子,沒好氣道:「怎麼今日來得這麼晚?」
佝淒男人矮了下身子,沙啞著嗓音道:「這不是過年節嗎,大戶人家們吃的油水也多,廚餘多,那茅廁中的垢物也不會少啦!咱那人手都有些不夠,小人可是拼了命趕來的!」
「好了好了,甭廢話。」老頭不耐煩地揮渾袖子,「你自己進去吧,手腳俐落點,可給我打掃好了,府裡正住著了不得的大官人,若是惹著了他,咱們道台大人都得跟著吃排頭,你仔細些!」
「是是是,小人明白。」
佝淒男人一揖到底,拿了工具,正要進門,老頭倏地跳得老遠。「你這個渾身爛臭的髒鬼,別靠我這麼近,等我走遠了你再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