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綠風箏
然而看到貼著「故障」字條的思樂冰機器後，宋丹美突然很想笑。
可惡的機器，居然跟他作對！喬祖豫在心裡咒罵了好幾句髒話。「沒關係，我可以吃冰淇淋甜筒。」總之，他今天晚上非得吃到宋丹美請客的冰品就是了。
「好好好，請盡情的挑選。」這傢伙骨子裡的固執又發作了，今天不讓他吃到冰，整個台北市只怕都會不得安寧。
不約而同的挑了香草巧克力口味的甜筒，兩人並肩坐在便利商店騎樓下的椅子，各自吃了起來。
喬祖豫喜歡大口大口的咬，三兩下，甜筒只剩不到一半。
宋丹美則喜歡小口小口的舔，吃了半天，冰淇淋跟剛買來時差不多模樣。
「你真遜！」
「好冰、好冰……」她哇哇叫。
他莞爾的睨了她一眼，不經意間，看見她柔軟的小舌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手中的甜筒，舌尖捲著冰淇淋，他突然覺得—股熱浪湧上，整個人倏地失神，大手無預警的一鬆，原本握在手裡的半截甜筒當場掉在地上。
「哇，掉了！」宋丹美大叫。置若罔聞，久久沒有說話，腦袋像是當機似的，耳邊不停嗡嗡作響。Shit！又在胡思亂想什麼鬼？
喬祖豫呀喬祖豫，你的腦袋到底都在幹麼，擺在脖子上當裝飾嗎？
他想，可能等不到預約了，也許他待會就應該馬上去掛急診。
他覺得他不只心跳快得很不正常，就連腦袋也是，有種像是要墜入愛河的不妙感，讓他很銼。
他強烈的懷疑，自己該不會是喜歡上宋丹美了吧？
下一秒，一個肯定的答案緩緩浮現出來，他大驚，倏然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晚安。」話落，根本不等她有所反應，立即落荒而逃。
「喔。」宋丹美一臉納悶的目送他駕車離去。
他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陰陽怪氣的？
一隻白皙的手怯怯的伸向他……「滾！」
在被碰觸到的前一秒，喬祖豫發出一記像野獸般的低吼，嚴厲的喝止了那隻手的主人。
白皙的手僵在半空中，錯愕得不知如何是好。
是某個女人的手。幽暗的空間裡，他感覺到一抹屬於女人的嬌小身影。
喬祖豫看見自己煩躁的別過頭去，胸口被強烈的憤怒輾壓，難受極了。他覺得自己被背叛了、被欺騙了，他強烈的感受到這兩種情緒的存在，整個人像是一座蘊藏龐大怒意的火山，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感情的潔癖不允許他原諒。「為什麼不相信我……」女人用帶著哭意的嗓音。絕望而痛心的問。他沒有回答，而是放任身體裡的憤怒凌駕一切。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女人的哀傷，也可以深刻體悟到自己的憤怒。
但，哀傷跟憤怒本來就沒有交集！
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你不相信我……
那一次又一次的詢問，不停的敲打著喬祖豫的心口，口吻委屈得令人心痛，教他怎麼也無法忽視。
是誰？那個說話的女人到底是誰？
他驅使著夢裡的自己轉過身去，想要看清楚女人臉孔的念頭空前強烈，偏偏他還來不及這麼做，夢境裡的女人已經先一步離去。
別走，別走……
他喚著，阻止著，壓抑的聲線透出焦急。
別走！
他透過意念掌控夢境裡的自己衝上前，在千鈞一髮之際成功的抓住對方的手臂，對方隨即轉過頭來，當兩人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間，他看見了一張讓他匪夷所思的面容……
第5章(2)
宋丹美？
喬祖豫渾身一震，下一秒，他猛地睜開眼，散亂的失序瞬間歸位，焦距緊急調整，當他看見臥室裡天花板上的那盞燈，他隨即意識到那是一場夢。
又是這個夢。打從出院後，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重複夢見那樣的場景和那樣的爭執對話，但他從來沒有一次成功追上女人的身影。
夢裡那個女人的身份就像是個謎，懸在他心裡不清不楚的，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次竟能真的看清。
可……怎麼會是宋丹美？
喬祖豫正坐起身，手指煩躁的爬過凌亂的頭髮。「好端端的，怎麼會夢見宋丹美？」他喃喃問著自己。
弔詭的是，看見夢裡的宋丹美落淚，夢醒後的他，竟為此感到強烈的不捨和心痛，而且萬分自責，
一陣沒來由的煩躁來襲，喬祖豫掀開被子，下床到浴室洗了把臉，試圖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點。抬起頭，他困惑的看著鏡子裡那個滿臉水痕的自己……
到底是怎麼了？
他覺得自己好怪，怪得好陌生。他好像還在失憶，鮮明的舊記憶還被困住，還在掙扎。
然後，一個疑問冒了出來——他真的恢復記憶了嗎？
「宋丹美、宋丹美……」
他反覆喃喃的低喚著，渴望能在夢境之外感受到什麼，但還是引不起預期的記憶共鳴，只留下一團又一團的迷惑。
心念一轉，完蛋了，他該不會是因為太喜歡宋丹美，喜歡到連睡覺作夢都要夢到她吧？
……該死，他真的摔下河了！
喬祖豫雙手環胸，眼睛微瞇，目光緊盯著正在廚房裡忙碌的的宋丹美。
一樣的眼睛、一樣的臉，一樣的俏鼻、一樣的嘴，一個夢裡的女人，一個是眼前的宋丹美，喬祖豫怎麼想，就是無法把這兩個形象聯想在一起。
是因為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嗎？他感受到自己墜入愛河上警訊，所以夢見了宋丹美，還是說，是因為這陣子和她的接觸太過頻繁？
可若是因為後者，宋丹美出現以前，為什麼在那場夢裡，他從來不曾見過其他人的臉孔，卻獨獨只有宋丹美能現身在他的夢裡？
他感到很混亂，不管是那個夢，還是面對宋丹美時，身體裡那蠢蠢欲動的瘋狂情愫，他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一個混沌的奇特空間。
他如果跟宋丹美說自己好像喜歡上她了，她會怎麼樣？是開心，還是覺得驚駭？她會給他一個機會嗎？
胸口悶悶的，不安、浮躁和強烈的不確定感交互作用著。唉，好煩！
不知道是第幾次回頭看喬祖豫，宋丹美覺得他今天有些不尋常。打從她來上班，他就一直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抿著嘴不發一語，只是用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她。
不。應該說，他從昨天就怪怪的了，明明他們好端端的一起吃冰淇淋，他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什麼，像是被嚇了一大跳似的，隨便丟下話就先走了。
怎麼了，該不會是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吧？瞧他眉心都皺起來了。
「你今天也沒靈感嗎？」她放軟聲調問。
喬祖豫沒回答，而是邁開步伐往前走了幾步，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明顯拉近不少。
「你在煮什麼？」狀似漫不經心的問，其實心裡緊張得快要爆炸。
「香菇雞茸玉米粥。」某人最喜歡的。
果不其然，喬祖豫兩隻眼睛猛地瞪亮，像足五百燭光的燈泡。口中的唾液下意識的開始分泌。
但他雀躍了一下，人又馬上變得黯淡沉默了。
「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她率直的問。
驀然一怔！她怎麼知道？他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但被她這麼突如其來一問，他又說不出口了。
他寫過無數膾炙人口的戲劇，不知道為裡頭的男女主角編排過多少纏綿悱惻的告自，可跳脫戲劇回到真實世界，當立場從旁觀者換為當事人，他發現自己居然腦子一片空白，舌頭更是打結得厲害。
宋丹美歪著頭，目光澄淨的望著他，正在等待他開口說話，
「沒事，我只是好奇想看你在忙什麼，別理我。」他佯裝漫不經心的口吻說。
原本他還想要扯出一抹淡定瀟灑的微笑，卻覺得自己整張臉都在抽搐，好像快中風了，只好作罷。
「喔。」好吧，既然他不願意說，她也就不再多問。
他想看她忙些什麼，她就忙給他看，如果這麼做能讓他舒心一點的話。
她將泡軟的香菇、蘿蔔切成細絲，接著把雞胸肉切成丁，一條黃澄澄的玉米被削成了粒狀備用。
看著她幼細的手握著刀柄，咚咚的切著菜，伶俐又迅速。喬祖豫忍不住嘖嘖稱奇。她做菜有一種節奏，很輕快，每個動作信手拈來，好像已經做過上百回，完全不會手忙腳亂。
她的眼神很專注，臉上表情很寧馨，看著看著，一股濃烈的情緒爬上了他心口，—邊啃著他的心口的同時，又神不知鬼不覺直撲他大腦，導致大腦無法做出正確的指令，只能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忽地，玉白的手往旁一抓——
「咦？」她發出納悶的單音，目光掃來，玻璃盤裡頭是空的。
怪了，她的小黃瓜跑去哪裡了？
突然，她聽見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咀嚼聲，猛地轉頭一看，居然看到喬祖豫拿著小黃瓜吃了起來。
「你怎麼把我要做涼拌的小黃瓜給吃了！」
就突然開始閃神，然後就……遭到指控的喬祖豫愣了一下，表情尷尬，索性將剩下的半截還給她。只剩半截……「唉，算了算了。」他真的很怪，心不在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