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心寵
「我在喬府這麼久,一直求見太君,可惜周管事說太君身體不適,好不容易今天終於有機會能與太君長談。」
「格格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太夫人點頭。
「這……」格格猶豫道。
「格格,這裡沒外人,有話就直說吧。」
太夫人言下之意。是也不把她當外人嘍?小寧不免心頭沉。
「聽說太君一雙美足,天下無雙,我一直很想親眼目睹,不知今日是否有此緣分?」
「我老了,美不美,也是年輕時候的事了。」太夫人揮揮手,
「還是不獻醜的好,怕格格笑話。」
「太君不肯也無妨,」
「三寸金蓮,不知太君可否讓人為我纏足?」
此話一出,小寧不由得瞪大了眼,她本以為這位格格只是對美麗的小鞋好奇,解解跟饞罷了,豈料她居然想親身嘗試酷刑?
「呵!」太夫人笑了,彷彿早就猜到了她的來意,「格格別哄老身了,皇上聖旨,凡八旗女子,不得倣傚漢人纏足。格格家教甚嚴,怎倒忘了?」
「太君悄悄地幫我,別人怎會知道?」
「只要纏出一個大概的模樣,我使知足,不會耽誤太君太多工夫的。」
「小寧,你是山西大同人吧?」太夫人忽然換了個話題,「你們山西大同的小腳,也是名揚天下的,每年一度的『晾腳會』不知傾倒了多少男子,你給格格說說吧!』
「你是山西大同人?」格格驚訝道。
「我……」她有片刻不知所措,然而,聰慧如她。很快便明白太夫人的意思,似是有天生的默契,沒辦法,誰讓她寄人籬不已久,非常懂得察言觀色,聽出弦外之音。「沒錯,我雖是大腳,可從小左鄰右舍的姐妹都纏足,」她微笑問:「格格想知道什麼?」
「纏足疼不疼?怎麼個纏法?」
「格格。請您來看看我臀上的傷吧。」小寧說著,勉強褪下裙子,露出皮肉。
永玉格格不解其意,她緩步上前,只見那膏藥封貼處腫了一大塊,似乎傷得不輕。
第2章(2)
「我今兒個挨了二十棍,只因昨晚偷偷帶格格去了彩蓮閣。」小寧低語。
「是這樣嗎?」她倒吸了口冷氣,驚訝萬分。
「格格你想,我只是違反家規,便落得如此下場,喬家若幫格格纏了足,犯了國法,又該當何罪呢?」小寧勸道:「不是太夫人怠慢格格,實在是不能答應。」
「可是小腳那麼漂亮……」
她這等自私之人,又怎會因為顧及別人而改變心意?
「格格只知道小腳漂亮,卻不知纏足之人付出的代價,」小寧道:「自幼,我便親眼目睹纏足之慘事,鄰居姐妹的腳被皮條兒勒得鮮血淋漓,還被父母用棍子趕著,在碎瓷片上一瘸一拐地走,每日都哭天搶地的。」
「碎瓷片?幹什麼用的?」
「這是纏足的工序之一啊,纏好後必須在碎瓷片上行走,方能皮爛骨損,模樣定型。」小寧瞪眼嚇她。
「別說了……」她驚嚇得摀住耳朵,「你、你只看到過程,要想漂亮總得吃苦的,纏好了,便萬事大吉了。」
「萬事大吉?」小寧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格格若看到咱們太夫人的腳,就不會這樣想了。」、
「什麼?」
「太夫人,能否請您褪下鞋襪,讓格格一觀呢?」小寧斗膽遵:「否財格格是不會死心的。」
「老身本不敢獻醜,」太夫人笑道:「不過為了打消格格的念頭,也只有如此了。」
她招了招手,身旁的管事嬤嬤立刻跪下,將她的腳襪逐一褪下。一眼,只消一眼,哪怕只是藉著朦朧的光亮,也足夠把人嚇暈。
那已經不能算是腳了,只有大拇趾伸著,其餘四趾全數折下,彎卷在腳底。足掌似石頭做的一般,僵硬崩裂,呈現死人般的灰色。
「啊!」
「格格,您若執意纏足,數十年後,便是這副模樣!」小寧趁機續道:「但您若堅持,喬家上下也只能豁出性命,替格格……」
「不不不!」
小寧偷偷笑了,抬眸問,正巧見太夫人也對著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今天,是她第一次離太夫人這樣近,但說話做事,卻像跟隨太夫人一世般,只要一個暗示,便知如何對待。
突地,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太夫人彷彿就是她的前生。
小寧的傷一天比一天好,多虧了太夫人賞的金創藥,不過七日便可下地行走。
不過,自那夜之後,喬眠風卻再也沒來看過她,哪怕是噓寒問暖的話也沒讓人捎來一句,有些不大對勁。
憶起當年她因為他從樹上摔下來。他片刻不離地守著她,兩人幾乎同吃同眠,雖然現在長大了,也不至於如此生分吧?
難道商舖出了什麼大事?可府裡的人都說爺不曾出門,但他也沒待在房中,他到底去哪兒了?
聰慧的她,很快便想到一個可能——每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會去的地方,那裡除了他們倆,府裡無人知曉。
穿過小橋流水,她來到南院的槐樹林中,這裡每一棵樹上都有一個鳥巢,是她和喬眠風從小一手搭建起來的,希望那群北歸的燕子,能有個棲身之所。
砰砰砰……
她聽到斷斷續續的敲打聲,想必,他又在修整那些鳥巢了吧?果然,透過層層疊葉,她看到那樹葉間,立著他揮汗如雨的身影。
他打著赤膊,華貴的長衫拋到一旁,露出光亮結實的肌體,沒人知道喬家少爺纖弱的外表下,原來還有著這樣一副軀體,除了她,
「爺——」小寧在樹下站定,喚了一聲。
「我就知道除了你,沒人能找到這兒。」喬眠風瞥了她一眼,冷猙地答。並沒有停止手邊的動作,繼續敲打。
「爺,你在生氣嗎?」如此強烈的情緒,她怎能不察覺,只是感到這怒氣有些古怪,「在跟誰生氣呢?」
「你說呢?」他卻反問。
「難道……是在跟奴婢嗎?」小寧玩笑道:「奴婢哪裡得罪爺了?」
「永玉格格回府了,你知道嗎?」喬眠風露出一抹慍色。
「知道,她走了好幾日了。」她頷首回答。
「那她為什麼走了?」
「爺,瞧您說的,難道人家格格永遠住在咱們府上不成?自然是要回去的。」
小寧依然微笑。
喬眠風忍不住一聲大吼,「她走了,你高興了吧?」
這突如其來的責難讓她霎時怔愣住,半晌回不了神……所以,他真的是在生她的氣?他以為是她趕走了永玉格格?難怪這些天他都沒去看她……
「我為什麼高興?」小寧依舊滿頭霧水,永玉格格離開或者留下,與我有什麼干係?」
「你還裝!」喬眠風躍下樹,狠狠盯著她,「難道不是你幫粗奶奶把她趕走的嗎?你明知道我喜歡她,為什麼不多製造機會讓我與她相處,為什麼要急巴巴地把她趕走?」
從小到大,她都投見過他這副表情,憎怒得彷彿要將她撕碎一般。所以,她在他心目中真的一點兒地位也沒有嗎?一個陌生的永玉格格,就能讓本來感情很好的他們決裂成這樣嗎?
「爺,你也該去打聽打聽,」小寧滿腹委屈,眼眶蓄滿淚水,「就算我有一百個腦袋,也不敢在格格面前造次啊!她到咱們府裡,原是想請太夫人替她纏足,太夫人既然沒有答應,她自然也就回王府去了,怎麼能算我們趕她走呢?」
「你總算說到關鍵了,」喬眠風諷笑,「既然她想纏足,你們為什麼不幫她?
祖奶奶不幫也就罷了,你為什麼也在一旁跟著瞎起哄?」
「皇上有禁令,滿族女子不能纏足,咱們若是幫了她……」
「少拿皇上禁令當借口!』
「那麼爺,你倒是替我說說,我為什麼不幫她?」小寧百口莫辯,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這麼不講理,沒搞清楚狀況就認定是她的錯。
「因為你嫉妒她!」喬眠風忽然抬眸,凝眉肅然,一字一句地道…「你怕她留下,做了正牌夫人,將來就沒你這個小妾的地位了!」
小妾?她瞪大雙眸,她愕然直立,久久小能回神。
沒錯,她的確從小愛幕他,可是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也以為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為什麼,本來隱瞞得好好的感情,像被掘開的井水,不停地往外冒,打得她措手不及,意外又震驚。
「沒話說了吧?」喬眠風睨著她,一臉鄙夷,「祖奶奶說,要給你開臉,放在我屋裡做姨娘,我還奇怪她怎麼忽然有這個心思,原來是那晚你在祖奶奶面前立了功。」
「開臉?做姨娘?天啊,這下她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分明不是這樣的,偏偏一切的一切,都朝向會讓人誤會的方向發展。
「沈小寧!」
喬眠風從投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這樣的稱謂,讓她感到兩人積少成多的感情瞬間化為烏有。
「休想讓我娶你!你這個心術不正、身份低賤、一心想攀高技、踏著一雙大腳醜陋無比的壞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