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心寵
「按理,二嫂在我前頭,應該是她來當家。」董家瑩連忙道,「不過,二嫂向來文弱,又是大家閨秀,這等管事的活,又累又得罪人,恐怕會難為了她。四弟妹嘛,自幼在梨園行長大,豆字不識,帳目不懂,恐怕也不適合……」
「三嫂,你索性說自己最合適不就得了?」第一春嘲諷回去。
「不是我毛遂自薦,我嘛,也算是商賈之女,娘家雖然比不得這裡,但算帳管事也學過一些,大概可以應急。」她自信地說。
「三弟妹是有些能耐,」劉佩蘭語氣雖然溫婉,卻句句似針扎,「不過親家這些年來,與咱們的鋪號處處爭搶生意,只怕三弟妹當了家,這府裡會多了什麼,或者少了什麼。」
「二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董家瑩勃然大怒,突地站起,「怕我偷東西去貼補娘家嗎?我娘家就算再窮,好歹也是替宮裡置辦奇貨的,哪裡缺這點東西」
「話不能這麼說,前兒一盆玉珊瑚不就莫名其妙地沒了?」第一春緊隨著道。
「你什麼意思?什麼意思」董家瑩二話不說立即撲過去,幾乎要跟她扭打起來。
眼見這屋裡亂烘烘的,尹素問的心思卻忽然飄到很遠的地方,彷彿這一切與她沒什麼關係,她不過一縷遊魂,偶然路過這裡,看到了可笑的一幕。
她的思緒好似可以隨時離開,回到從前,不知為何,又想到那個暮靄沉沉的傍晚,與喬子業的第一次相識。
那時的他,與此刻截然不同,完全不似這等貴公子的打扮,也沒有這樣陰冷的眼神,他只是一個普通和藹的少年。
本來陰霾的傍晚,卻因為他的笑容變得明亮,彷彿有陽光刺破烏雲直照下來,讓她永久難忘。
她和他的故事裡,到底哪兒出了錯?或者,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坎坷?為何,會走到這副境地……
「都別爭了!?」這時,她聽見喬子業喝斥,「幾位弟妹,打打鬧鬧的,成何體統?讓下人看笑話!」
「大哥,一切由你作主。」董家瑩撫了撫凌亂的頭髮,沒好氣地道:「你說,事到如今,該怎麼辦吧?」
「以我看,由誰當家,都欠妥當。」他意味深長地答,「不如,幾位弟妹暫時共同管理內務如何?待治喪暫告段落,一切平靜了,再從中挑個最能幹的當家。」
「這個主意不錯。」劉佩蘭心平氣和地贊成,「看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董家瑩與第一春皆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我看這樣吧,」她繼續道:「三弟妹負責管理家中諸物發放,四弟妹負責接待各方弔唁來客,我嘛,就來派遣下人好了。」
「如此各司其職,倒是不錯。」喬子業嘴角忽然挑起了一抹詭譎的淺笑,「不過,諸位似乎忘了一個人。」
三位少奶奶皆一怔,不解地看著他。
「五弟妹難道不必參與嗎?」他的目光終於停在尹素問臉上,「都是喬家的媳婦,哪能關鍵時刻袖手旁觀?」
他……在跟她說話嗎?
為什麼?她感到這並非一個友善的提問,而是故意的設計陷害,分明不想讓她安身,要將她拖入萬丈深淵,燃起無煙戰火。
果然,她感到幾個女人的目光,似冷箭一般射向她,避之不及。
第2章()
「三房一定恨死咱們了,」小盈接過庫房的鑰匙,有幾分得意,又故作感慨,「就連伺候三少奶奶的丫鬟,今天都不跟我說話了。」
「丫鬟?」尹素問一怔,「這關丫鬟什麼事?」
「少奶奶不明白嗎?這家,遲早是要分的,到時候三房那邊的人,等於就跟咱們是兩家人了!三房若不得志,她們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我不過是暫時代管庫房而已,」尹素問只覺得小盈的形容誇張,「三嫂管著帳呢,怎麼算『不得志』呢?」
「這賬本和庫房,原本是連在一塊兒的,若沒有我們,三少奶奶可以完全隻手遮天,為所欲為。現下要取什麼東西,還得經過咱們的眼皮底下,還不算削了她的權?」小盈笑道。
「三嫂家那麼有錢,我覺得不至於像二嫂說的那樣……」尹素問沉吟。
「董家這些年不如從前了,生意被咱們搶了許多,三少奶奶雖然不必用東西貼補娘家,卻可以是別的。」
「別的?」
「對啊,比如上次宮裡差咱們做的玉珊瑚擺件,結果被董家搶先把圖樣呈了上去,好端端的美差事就歸他們了。那樣品擺在庫房裡,也只有三少奶奶經手過,後來不翼而飛,怨不得別人懷疑她。」
原來如此,呵,她真的見識太少,以為偷竊只是偷東西而已,誰知道,卻可以如此巧妙。
「其實我並不想幹這份差事!?」尹素問輕歎了句,「得罪人不說,自個兒也操心。我倒願意落得清閒。」
眼見那天三房少奶奶明爭暗鬥,水火不容,她就知道這個所謂的「內當家」寶座比皇位還難纏。嫁進喬府,不過是為了替哥嫂還債,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如今,過上這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她已經很滿足了……
偏偏喬子業,不讓她安生!
「少奶奶,話不能這樣說。」小盈一臉神秘道:「五少爺年紀還小,若等他尚未成年便已分家,咱們的那份肯定最少。你不為他,也該為自己日後多加打算,攢點私房錢為好。」
「這話一點也沒錯!?」
忽然,有人推開庫房沉重的大門,幽暗的空間驟然投入一縷亮光。
尹素問愕然轉身,卻見熟悉的修長身影立在門坎處,俊顏背著光,表情不明,似乎又在諷笑。
這幾日,他總是陰魂不散地跟著她,在她與人說話、獨自發呆的時候,冷不防出現在她面前,嚇了她好大一跳。
他故意的吧?故意讓她一次又一次痛苦。
真的很後悔嫁入喬家,不僅要嘗盡內疚與悔恨,還要每天面對難堪,恐怕這輩子也無法再像從前那般逍遙……
「大少爺!」小盈連忙迎上前去,垂眸而拜,呼吸變得急促,像很怕他似的。
據她這幾日觀察,這府裡的人,沒有不怕他的。
「給弔唁賓客的回禮都準備好了嗎?」喬子業踱到她倆面前,目光冷冷地問。
「回爺的話,已經備好了。」小盈急忙代答。
「在哪兒呢?」
「早上小廝們抬進來,少奶奶怕弄壞了,擱在閣樓上呢。」她指了指上邊。
「都是些什麼?」
「給男賓的,是虎眼石腰佩。給女賓的,是紅瑪瑙手串。兩者皆為辟邪趨吉之物。」
「拿兩樣下來讓我瞧瞧成色。」喬子業命令的口吻。
「是,奴婢這就去……」
小盈的話尚未說完,便聽大少爺決然道:「不,讓少奶奶親自去。」
什麼?她?尹素問難以置信地抬眸。
呵,沒錯,折磨她的時間又到了,這一回,別出心裁,把她當丫鬟使喚。在這府裡,在他面前,她完全沒尊嚴、沒地位,動不動就被給臉色、發號令。
「這……」小盈錯愕,「本是奴婢該干的活……況且,少奶奶她腳小,行動不便,這閣樓又這麼高……」
「我看你們少奶奶健步如飛,爬個閣樓小意思,」喬子業刁難著,「聽說尹家一向貧賤,少奶奶從前還上山拾過柴?」
他覺得這樣很好玩嗎?奚落她的家境,揭露她的過去,一切,只是為了讓她心裡更難受……
「小盈,你一邊站著吧,別多話。」她低啞地開口,「我親自去取便是。」
對,不過爬個閣樓而已,的確小意思,只要他能饒了她,就算讓她翻山越嶺,廢掉雙足,她也甘願……
心下如此想著,提起裙子,搖晃而上,厚實的木梯在腳下發出嘎吱的聲響,聽起來非常驚險。
太膽小了吧?為何胸中一陣狂跳不止?難道還真怕登高不成?
喬家的木梯皆用上等沉木打造,應該不會有損壞的危險,她這是在怕什麼?
難道,並非害怕,只是乍然見到他,心神不定而已……
思忖中,忽然腳下一空,彷彿忽然踏進了坑洞,失去平衡,她「啊」的一聲大叫,身子驟然從高空墜落,像折翼的鳥兒。
說時遲,那時快,喬子業一個箭步上前,不偏不倚,將她穩穩接住,待她回過神來,整個人已在他結實的臂彎裡。
「素問,」這一刻,他似乎忘了奚落,眼裡滿是關懷與焦急,「你沒事吧?」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木梯斷了?是他救了她嗎?
怔愣過後,她才發覺疼,低頭一看,卻見腳踝頓時紅腫了一大塊,應該就是方才扭到的。
還以為,他早就恨死她了,巴不得她摔得粉身碎骨,但到關鍵時刻,他的眸中仍有不捨……
原來,牽絆兩人的紅線,依舊沒斷。
「這梯子怎麼回事?」喬子業低吼,彷彿比他自己摔傷還動怒。
「回爺的話……」小盈戰戰兢兢上前,「奴婢也覺得奇怪,表面上看,的確好端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