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董妮
不少人已經看得昏昏欲睡。這要一直等到她畫好,得等多久?
若非瑞雪的美貌稍微提振了他們的精神,這會兒八成有不少垃圾扔進畫舫,叫她下來,別再浪費時間了。
反正客人們不欣賞這種東西,尋花問柳嘛,圖的不就是快樂?這般無法勾起大家熱情的玩意兒,不要也罷!
又過三刻鐘,終於有耐心不好,品性更差的人發出噓聲,要瑞雪下來,別再給大家製造無聊了。
瑞雪眼眶微紅,但剛毅的性子卻讓她堅持下去,直至把圖像大略勾勒出來,終於有眼尖的人發現,瑞雪畫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她自己,不過圖裡的瑞雪頭髮、妝容、衣飾皆與正在繪畫的她不同,面貌卻是一模一樣的。
「咦,這畫得也不錯嘛!」這是瑞雪上畫舫以來,聽到的第一句讚美。努力始終得不到肯定,一朝被人發現,那份快樂能讓生性清冷的人兒露出最美麗純粹的微笑。
那一笑,讓很多人都呆了,四大美人的容貌一直是各具特色、難分勝負,所以瑞雪才能在年年於花魁大賽墊底的情況下,仍然成為倚香院的頭牌,讓人趨之若鶩。
可她剛才足以融冰化雪的一笑,卻讓大家注意到,這寒梅雖不如蘭桂清香、難敵牡丹艷麗,卻自有一股風韻,撩人心扉。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欣賞瑞雪這安靜的表演。
畫越來越完整,幾乎就是瑞雪的翻版。
也就在這時,畫舫開始飄出白煙,初始,只是罩住瑞雪的身影,但隨著煙霧越來越濃,整座雙月湖全都籠罩在濃霧中了。
而湖邊的人也漸受影響,再也看不清畫舫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是起霧嗎?」有人問了句。
「瑞雪姑娘有沒有事?要不要先中斷比賽,等霧散了再繼續?」另一個人吼道。
「這不是霧吧?我好像看到一陣煙從畫舫裡飄出來,然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又有一人說。
人群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煙霧而起了騷動,不多時,連秩序都被打破,圍觀群眾開始發生推擠。
眼看著場面越來越亂,須臾,一陣大風吹來,霧散了一半,人們終於能隱約看見畫舫上的瑞雪繪完最後一筆,然後慎重地為畫像點上雙睛。
說時遲、那時快,點睛一完成,瑞雪突然撲向畫像,然後整個人消失了。
「啊!」很多人嚇了一跳,發出驚呼。
這回,任十美和焦俏再「目中無人」,也不得不從愛河中清醒,面對這紛亂的場面。
「怎麼回事?這個季節不該起霧啊!」隨即,他動動鼻子。「不對,這不是霧,是煙彈發出的濃煙。是誰放這麼多煙彈,難道……」
「嘿嘿嘿……」焦俏發出得意的笑。既然太安靜的表演吸引不了群眾目光,那就給它添個樂子嘍!包括瀰漫全場的煙霧和瑞雪那一撲,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設計的障眼法。
但是,這還不是最高潮,真正的高潮是……
「哇!」人群發出比剛才更響亮、更轟動的叫聲。
畫活了。或者應該這麼說,本該在圖裡的瑞雪突然從畫裡走出來,不同於剛才繪者的髮飾服裝,她就是圖裡的人啊,但是……畫者不見了,而畫像卻動了,而原先那幅畫,又變成白紙一張。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瑞雪的畫技已經高超到能夠畫物成真?那麼原先的瑞雪呢?而眼前的瑞雪到底是人?還是妖?
沒有人說得清、看得明,他們只能不停猜測,發出各式各樣的疑問。
畫舫上,瑞雪向眾人福身行了一禮,然後轉身走入船艙,代表著今年的花魁大賽至此結束。
但有關瑞雪的傳奇,才剛剛拉開序幕。
第6章(2)
任十美聽見所有人都在討論瑞雪表演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每個人嘴裡說的都是瑞雪,說得她的畫有多好,說她整個人撲向畫裡時有多嚇人,說畫中人復活時,簡直神奇得無法形容……
這個時刻裡,人們腦海裡只剩瑞雪,再記不得之前的明月、清風和百花表演了什麼。
任十美苦笑望了焦俏一眼。「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彼此、彼此。」哼,他在明月身上投入的金錢與心血,可也不比她對瑞雪做的少,但顯然這回,她是棋高一著,贏定了。
「你是怎麼辦到的?」輸就輸了,他絕不會耍賴,但他要知道原因,再有下回,他絕不會跌倒在同一件事上。
「一開始,我們掛上旗桿的紙就不止一張,然後瑞雪出場繪圖,等到畫得差不多了,點燃煙彈,讓白煙迷惑大家的視線。接著青青易容成瑞雪模樣,繪下最後一筆,再點上雙睛。此時,瑞雪已在船艙中,改換衣飾形貌成為畫中人,最後她倆再迅速地交換過來,並且由青青將會好的畫作撕下,帶進船艙,瑞雪則站在另一張白紙前,裝作剛從圖畫裡走出來一般,便造成轟動的效果了。」
「白煙確實可以迷惑視線,但兩名弱女子動作得再快,也不可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她笑得賊兮兮的。「移形換影。」
他兩顆眼睛瞪得差點掉出來。「你……你把你家祖傳的輕功教給了她們……兩個風塵女子……」這也太瘋狂了。
「風塵女子又怎樣?況且,她們現在已經是我家的人了,等這場花魁賽結束,青青就會到焦府工作。至於瑞雪,她早存夠贖身的錢,一直沒離開倚香院,是顧惜著嬤嬤對待眾姊妹不似其他老鴇,將旗下姑娘當牲畜動輒打罵,可這回青青被你二姊傷了臉,雖然我給她用了你送我的傷藥,但是還是留下疤痕。嬤嬤嫌她這模樣難看,竟要將她轉賣給三等娼寮,於是我給青青贖了身,瑞雪也算看清嬤嬤的真面目。因此瑞雪便贖了自身,我知她深情重義、又通詩書、專擅棋畫,便請她到我大伯新開的通吉齋當女掌櫃,她答應了。若非你我早為這場花魁賽定下賭注,她們早跑了,才不給倚香院掙這份榮耀呢!」
提到任二姊,任十美就想歎氣。她最近跟那位王八蛋侯爺是越吵越厲害,大家都勸他們和離,侯爺開價十萬兩黃金,只要給了錢,他隨時走人,偏偏任二姊不要,就是要拖著大家一起受累,任十美被他倆給煩死了。
「說來青青的事,是我任家對不起她,你先替我跟她道聲歉,我會再尋良醫,務必治好她的臉。」
「知道啦!」她隨口應下。其實她早就在替任家補簍子了,否則她怎麼會送藥又贖人,還替瑞雪安排工作?
一切全是為了任十美,她不想他愧疚,想要他開心,所以她願意費盡心力做所有對他有益的事。
她還沒有告訴他,她愛他,但事實上,她的心裡早已裝了他。
這場花魁大賽,最後出乎眾人意料地以瑞雪勝出作為了結。
焦俏很開心、瑞雪很開心、青青很開心、多數人都很開心,只有少部分人不開心,比如任十美。他知道不該斤斤計較於一場比賽的失敗得失,眼光要放遠,把握下一場比賽才是最重要的,但他的心情還是不好。
每輸一回,離娶她進門的時刻就遠一步,這樣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真正得到她?
不行、不行,這樣比下去太浪費時間了,他非想個好辦法,盡快贏得一百場勝利才行,否則老是看著她,被她迷得昏頭轉向,卻不能完全擁有她,他早晚悶死!
為了自己的終身「性福」,任十美發揮出全部潛力,試圖讓他與焦俏的比賽在一個月內分出勝負。
當然,結果一定要是他勝足一百場,大紅花轎迎娶她過門才行,他是絕對不會去入贅。
如此一來,出題的難度就大上許多,要對他有利,卻是她不擅長的,又不能被她看出破綻,因此他拔斷了不少頭髮,連帶著服侍他的小豆子——嗯,惜春呢?
任十美消受不了她的美人恩,因此將她打發去服侍大夫人了。
他親自挑了個機靈的小廝,雖然不如惜春知冷知熱、慇勤有加,但最起碼,他不必再擔心自己貞操有失,被氣得發狂的焦俏一刀砍斷是非根,從此只能入宮做太監。
惜春幾次向大夫人求情,試圖以悲情打動大夫人,逼他再將她收回去。
但今天的任十美已經不是四年多前那個被養在女兒堆中,讓眾夫人、姨娘、姊妹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蛙,只會坐井觀天。
他長大了,並且長得非常好,有勇有謀,任莊主已經把大半家業交給他負責,他處理得得心應手,毫不遜色於莊主年輕時的狠辣作風。
大夫人已經沒有辦法再影響兒子的決定——不,應該說,任家裡已沒有人再能指揮他,現在他是半個家主,只有他下命令,沒人可以違抗他。
惜春的不知好歹讓他憤怒。婦人之仁終究不是好事,瞧瞧他,救了人,卻給自己添了這麼個大麻煩,他後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