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明星
今日恰逢八月十五,京城內大街小巷熱鬧非凡,一輪明月高高掛,皎潔耀眼,美不勝收。
年輕公子與心愛的姑娘坐於橋頭賞月,更有風雅之士三五成群的坐在酒樓裡吟詩對弈,看來輕鬆自在。
而身邊的「小書僮」不厭其煩的講東講西給他聽,眉飛色舞的模樣好不惹人憐愛,即使著了粗簡的男裝,仍讓他倍覺歡喜。
這種無憂無慮、無所顧忌的感覺,是他過去從未體驗過的,他得時時刻刻小心提防,防止後宮嬪妃的爭寵及外戚擴大勢力的手段,又要擔憂國事、外患,短短六年的帝王生涯,已經讓他忘了什麼是真心的微笑,什麼是快意的人生,可在她的陪伴下他似乎感覺到了。
在繁華喧鬧的夜市裡逛了大半個時辰,郗寶寶習慣性的又想到了吃,扯著李承澤的衣袖,熟門熟路的指了一家烤鴨館。李承澤倒也不介意,走了這麼久,確實也有些倦了。
因為今日是中秋節,店裡生意興隆,上好的雅間早被訂了,李承澤雖貴為國君,卻沒在這個時候拋出大筆銀兩來砸人,只尋了處乾淨的位置,與郗寶寶坐了下
來。
店裡的夥計見他外表風流倜儻,雖然只穿著一件月白色緞面繡花的袍子,但眉宇間自然散發的尊貴之氣,令他不敢怠慢,忙介紹了幾道招牌菜,並奉好茶好酒,好生招待。
郗寶寶最愛吃,料理才剛剛上桌,便露出垂涎三尺的可愛模樣,完全忘了他的存在。李承澤也不惱,氣定神閒的端著茶杯,細細品茗,由著那個好吃的小東西一個人在那裡大快朵頤。
旁人見了這對主僕,只覺得有趣,貴為公子的人只知搖扇喝茶,小小書僮卻張大嘴巴吃得津津有味。
臨桌三五成群的客人酒過三巡已經微醺,開始說三道四,話題從東街的百花樓姑娘是如何活色生香,說到國家大事。
「你們說說這到底是什麼世道,好官不長命,惡官遺害千年,就說幾月前上任的禮部尚書趙雲笙,曾在安平就任知府,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做了多少為害百姓的禍事,可憐我那未出閣的表妹,被他白白糟蹋之後,含恨跳湖自盡,我姨娘和姨丈一狀告到衙門,卻被毆打致死……」
正兀自喝茶的李承澤側了側頭,眉眼一撇,便看到說話的男子約莫三十歲,一張國字臉因為飲酒過量而泛紅。
旁邊有人勸道:「陳兄,這件事既然已經過去,就別再多想了。」
「怎麼能不多想?我母親就我姨娘一個親妹妹,知道姨娘一家的慘況後,傷心過度,多日臥床不起,最可惡的就是那個趙雲笙,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不但沒遭到報應,現在反而還升了官、發了財,真是天不長眼,天不長眼啊!」
「陳兄莫要再說下去,小心隔牆有耳,趙雲笙可是當朝太后的親侄,當朝天子的表兄,咱們是尋常百姓,無權無勢,怎能與皇家對抗?這話就我們兄弟之間說說,別對外張揚,若真被有心人聽去,我們可是要遭牢獄之災的。」
幾人又是一陣嘀咕,口氣中難掩對當今朝廷的不滿,李承澤聽在耳裡,眸中原本的喜色漸漸淡去。
第5章(2)
吃得正香的郗寶寶放慢了吃東西的動作,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他的表情變化。她深知皇上對太后執意要升趙雲笙為禮部尚書一事始終耿耿於懷,如今親耳聽到趙雲笙的惡行,怎會不氣。
眼下見他臉色變得陰戾起來,便小心提議,「公子若是吃不慣這家的東西,咱們換一家可好?」
說著便要起身結賬,卻遭李承澤阻止,「很多事若非親耳聽到,便成了道聽塗說,朕……我向來只能聽到下面的人報喜不報憂,又怎會知道其中殘酷的真相?」
「民間殘酷之事太多,公子又怎可能一一知曉?還記得我流落宜陽時,親眼看到當地惡霸欺壓百姓,強取豪奪,只因為那惡霸仗著朝中有人撐腰,連官府也不敢多加過問。那些百姓甚至聯名寫下狀書,想要遞呈到京中,卻在半路被那惡霸的心腹攔了下來,後果可想而知。」
郗寶寶認真回憶著自己親身經歷過的種種遭遇,唇間泛著無奈的苦笑,「公子可知,那時有多少百姓期盼蒼天有眼,讓惡人有惡報,可他們連一封狀書也無法送到朝廷,這又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說著她眼神一亮,帶著幾分希冀,「我有個想法,公子若憐惜百姓,不如在各縣各地成立『民議署』?」
李承澤劍眉一挑,她這個提議確實引起了他的興趣。「何謂民議署?」
郗寶寶為免旁人聽去,湊近他幾分,壓低聲音,「我和師父以前住在洛縣,雖然是個極小的縣城,可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當時的縣太爺在當地成立了一個小小的民議署,那是一個專門給百姓提意見的地方,有專人負責接待,聽取百姓意見,每月再統一將這些意見上報到官府,這樣幾年下來,當地極少出現作奸犯科的事。」
李承澤覺得這樣的提議雖有待改良,但想法極好,心頭不由得暖上幾分。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她會憂百姓之憂,品百姓之苦,憐百姓之危,一個女子,怎能擁有如此胸襟?
他開始期待,他的皇后究竟還有多少鮮為人知的優點,等待他去發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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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東吾一帶出現重大災情,朝廷撥了四十萬兩白銀賑災,可賑災款送往災區一個月有餘,那邊的災民生活依舊未得到改善,於是災民四處流竄,更有流離失所者認定是朝廷無能,是朝廷的錯,而在當地起義。
幸虧震遠大將軍聽聞此事,帶兵親自前去剿滅,才平息了亂事。
為此,李承澤在朝堂之上龍顏大怒,逐一盤問下去,遂將矛頭指向新上任不久的禮部尚書趙雲笙頭上,在中秋節隔日的早朝,李承澤怒聲質問他。
「當初太后親自在朕面前保薦你帶著四十萬官銀前去東吾賑災,而你竟在路上貪圖玩樂,誤了救濟災民的時間,最後才導致災民起義造反,趙雲笙,朕倒想知道,這件事你如何向朕交代?」
被當眾訓斥的趙雲笙只拱手施禮,「皇上,臣不否認這趟東吾之行的確在路上延誤了幾日。可臣也是有苦衷的,此番前去東吾前,太后曾私下召臣覲見,命臣在路上多多體察民情,為君分憂,臣才因此誤了時機,讓那些刁民有機可乘。」
一番說辭,直接將罪過推到太后的頭上,意思是,如果皇上想要降罪,請直接找太后算賬。
年少登基,李承澤不是沒見過狂妄自大的臣子,對於趟雲笙這個人,他接觸時間雖短,可從衛祈的口中得知,這個人儘管年紀輕輕,但心思卻遠比趙氏一族任何一個人都要縝密,很難對付。
他明知趙雲笙此番前去東吾賑災,必定私吞了大筆銀子,可眼下毫無證據。而且,趙雲笙的背後還有太后當他的靠山。
想到這裡,憶起昨天與郗寶寶私訪民間,聞得那些百姓對趙雲笙的不滿,更是怒上心頭。
「哼!強辭奪理!就算你奉了太后之命在途中體察民情,可此番賑災之事卻辦得一塌糊塗,太后當初有言在先,若你耽誤了聖意,你將交予朕來懲治。」
見帝王目露狠意,趙雲笙倒也不懼,只冷冷一笑道:「皇上的教訓臣自當謹記於心,可是臣這次之所以會在路途耽擱,實是不得已。」
趙雲笙不待聖上詢問,便將一路上的經歷徐徐道來,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看到貪官欺壓百姓、街頭惡少強搶民女……
說到最後,他再次施禮,「若皇上因此而責罰於臣,臣自然不敢多加反抗,只不過……皇上就不怕執意懲治一個一心為民的大臣,而遭到民怨嗎?」
話音剛落,朝堂之上眾老臣便紛紛為趙雲笙求情,什麼聖上英明、聖上三思、聖上胸襟寬闊海納百川,一番說辭直接堵了李承澤的嘴,害得他罰也不是,不罰也不是。
「哼!趙大人當真是好口才,顛倒是非黑白還能夠振振有辭實令本王大開眼界。」開口的是始終不發一言的六王爺李承瑄。他在私底下與趙氏一族極為不和,這次眼看趙雲笙在朝堂上如此囂張,忍不住出言譏諷。
但衛祈卻對此冷眼旁觀,他心計較為深沉,無意與趙雲笙在朝堂之上做口舌之事,在他看來,要拔除趙氏一族的勢力需要從長計議。抬頭看了年輕天子一眼,瞧見對方眸底凝聚的風暴,他勾唇一笑。誤把老虎當病貓,他等著看趙氏一族的下場!
趙雲笙受了嘲諷,不怒反笑,「六王爺何以把話說得如此難聽,你我皆為朝廷辦事,即便沒有私交,也有同僚之誼。如今我的確是有錯在先,也心甘情願領罰,六王爺還有什麼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