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季可薔
「你怎麼不吃?」她發現他還在注視自己,揚起微顫的羽睫。
「就要吃了。」朱在宇拿起筷子,忽然警覺到附近傳來一道熱烈的視線,獨家他不動聲色地掃視週遭,看見對桌坐著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戴一副銀框眼鏡,外表顯得斯斯文文的,同桌還有幾個男女朋友,正交談著什麼,只有他往這邊看。
他的目光焦點,當然是在夏海音身上。
是她的粉絲嗎?或許就是那個偷拍她私照的Staiker?
朱在宇犀利地打量男子,以他職業的敏銳,感覺不到那男子對夏海音懷著過分的熱情,似乎只是個普通樂迷。
片刻,男子側頭對身旁的朋友說了些什麼,兩個同時往這邊望來,指指點點,笑了。
大概只是在猜測自己有沒有認錯人吧?也對能與夏海音共進晚餐的他感到幾分好奇。
「你在看什麼?」夏海音驀地落話,嗓音微啞。
「沒事。」朱在宇確定那名男子並無威脅性,收回視線,舉筷隨便挾了一道菜送進嘴裡,跟著扒一口飯。
夏海音看他吃飯。這麼大個人,吃飯速度也很快,但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他吃相粗魯呢?他閉嘴咀嚼的時候,半邊臉頰鼓鼓的,另外半邊梨渦若隱若現,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男孩樣的可愛。
她偷覷他好一會兒,眸光回到面前這盤苦瓜炒鹹蛋上。只有這道菜,她一口也沒吃,他注意到了嗎?
「怎麼不吃了?飽了嗎?」他奇怪地問。
她陷握了握掌心。「誰說的?我才剛開始呢!」又舉著猛挾菜。
「廣告拍完就不用節食了嗎?」他嗓聲含笑。「今天吃太多,該不會把胃撐破吧?」
「我的胃夠大,不用閣下操心。」她冷哼。「這陣子老是吃雞胸肉,都快膩死了,我今天一定要大吃一頓!」
「原來你也會覺得膩啊。」他揶揄。「我以為你吃得很開心呢。」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她氣惱地睨他,這一眼,波光流轉,包含多少哀怨嗔癡。
他心弦一動,正欲說什麼,手機鈴聲忽地規律震響。
他瞥了瞥來電顯示,接起電話。「學妹啊,有事嗎?」
學妹?夏海音挾菜的動作一凝。
「學長,最近好嗎?」王子萱清脆的嗓音傳來。「上次你說要去當私人保鑣,真的去了嗎?」
「嗯。」朱在宇點頭,下意識地瞥望夏海音一眼,她的容色不知怎地有些冷。
「學長的爸爸知道這件事嗎?」
「他不知道。」
「這樣啊……」王子萱欲言又止。
他聽出她的遲疑。「有話你就直說吧。」
「是這樣的,學長,下午朱伯伯來過了,好像是來打聽你被記過的原因。」
「是嗎?」朱在宇並不怎麼在意,他早料到老爸一定會親自去調查真相。
「他好像很不高興呢!聽說還發了一頓脾氣。」王子萱小心翼翼地問:「學長,你沒跟你爸解釋清楚嗎?」
再怎麼解釋,他也不會聽的,老爸自有一套思考邏輯。
朱在宇譏誚地尋思。「我知道了,謝謝你打電話來告訴我。」
「不客氣,學長。」王子萱頓了頓。「什麼時候有空見個面呢?」
「這個嘛……」朱在宇為難。「最近工作忙,可能沒什麼時間。」因為他全天候都被某個女人買斷了。
「那……好吧。」王子萱藏不住失望。「掰掰。」
「再見。」他掛電話。
「誰打來的?」夏海音問。
「特勤中心一個學妹。」他漫應,手機依然握在手裡把玩。
「在發呆嗎?」她語鋒凌銳。
「什麼?」他回過神,有些茫然地望她。
她不理他,自顧自地吃菜,忽地噎到了,一陣咳嗽。
「就要你別吃太快啊!」他連忙遞上茶懷。「快喝點水。」
她接過來喝了大半懷,倏然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他忘了!
夏海音匆匆奔進化妝室,隨便進一間,關上門,凝立深思。
不願承認,但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受傷了,那麼傲氣的一顆心,枯萎了,隱隱地痛。
以後如果餐桌上出現這道菜,就是代表我跟你求和的意思,所以不管到時候我做錯什麼、跟你耍什麼脾氣,或者我們正在吵架,你都要原諒我喔!知道嗎?不准不理我。
「真的不記得了嗎?你這個壞蛋,笨小狗……咳、咳!」
又開始嗆咳了。
她轉過身子,額頭抵著冰涼的門板,單手緊緊圈握著門把,另一手握拳敲打自己悶住的心窩,很重、很用力地敲著,一下又一下,彷彿想藉此敲去某種深沉壓抑的痛楚。
「壞傢伙!你真的壞透了、壞透了——」
「好多了嗎?」
夏海音走出化裝室時,朱在宇正擔憂地守在門外,一見她便迎上來。
她別過眸不看他。「我們走吧!」
「現在就走?」他訝異。「你不吃了嗎?」
「不吃了,我要去找朋友。」
「什麼朋友?」
她回眸,拋給他一記冷淡不屑的眼神。「我要見哪個朋友,還必須跟你報告嗎?」
他明知她是在挑釁,神情仍鎮定如恆。「既然你聘我當保鑣,最好能告訴我你要去哪裡、見什麼人,我才好決定警戒程度。」
「我不是說了嗎?是去見朋友,你可以不必緊張兮兮地戒備。」
「是什麼樣的朋友?在什麼地方見面?」
「你跟我來不就知道了嗎?」她就是倔強地不回答。「走吧!」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一間位於市中心的夜店,入口位於地下一樓,頗為隱密,門口有警衛查核身份,進門後還得經過一條彎曲的通道。
怎麼會約在這種地方?
朱在宇皺眉,第一印象就沒好感,這地方太私密了,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種公開明亮的場所,燈光藍得很曖昧,煙靄朦朧,DJ放的音樂也帶著些許迷幻氛圍。
夏海音跟前來帶路的服務生說了句什麼,對方意會地點頭,引領兩人走往一處偏僻的包廂。
幾名穿黑色西裝、理平頭的男子守在門外,神態警醒,朱在宇一眼便認出他們是自己的同類。
包廂裡,應該有著某個重要人物吧?
其中一個隨扈替夏海音開門。
「你不用進來了。」她回頭命令。
他假裝沒聽到,迅速跟在她後頭閃進室內。
「我不是說你不用進來嗎?」她蹙眉責備他。
「我必須確認你的安全無虞。」他淡淡地回應,清銳的目光如雷達,掃射四周。
包廂內空間寬敝,座落一套た字形的昂貴沙發,有一方高起的舞台,閃爍著七彩霓虹,十幾個年輕男女或坐或站,有人唱歌、有人跳舞,也有人喝酒閒聊。
「Vanesa!這裡。」一個男子揚手召喚,他也是這群人當中格外醒目的一個,穿著時髦,氣質浪蕩、懶洋洋地靠坐在沙發正中央。
朱在宇神智一凜。
這個人是徐俊祺,現任總統的長公子。
他轉向夏海音。「你認識的朋友,就是他?」
「對,可以放心了吧?」她白他一眼。「有這麼多人看著,俊祺總不可能下手對我不利吧?」
他擰眉不語,她走向徐俊祺,他也跟著過去,她在徐俊祺身畔盈盈落坐的倩影,刺痛他的眸。
第4章(2)
「這位是誰?」徐俊祺察覺他的存在,好奇地瞥來一眼。「你朋友?」
「不是。」她冷淡地響應。「是我的保鑣。」
「保鑣?」徐俊祺更加仔細地打量他,目光一閃。「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你是……對了,你是我爸的隨扈,對吧?」
朱在宇整肅表情,斂去眼底所有的情緒。「現在不是了,徐先生。」
「為什麼?該不會是被我爸炒魷魚了吧?」
他默然。
「所以你真的被我老爸炒了?」徐俊祺莞爾。「聽說你很優秀的啊!怎麼會搞到這個地步?」
「他不是被炒,只是暫時停職而已。」夏海音忍不住插嘴。「半年後還會再回去。」
「停職處分跟被開除有什麼分別?」徐俊祺笑。「不過也好啦,跟在我爸那種人身邊遲早悶死,算你聰明,用這種方法擺脫他,我也好想試試。」
「能夠保護總統先生是我的榮幸。」朱在宇嚴正地揚嗓。「是我個人犯了錯,才會遭到處分。」
「知道了!開玩笑而已。」徐俊祺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你這傢伙怎麼跟以前一樣,老是這麼正經八百的?」他搖搖頭,笑著轉向夏海音。「你怎麼會把這麼一根木頭請來身邊當保鑣?不覺得無趣嗎?」
夏海音不回答,橫掃朱在宇一眼,似笑非笑。
「不過親愛的,你還真有辦法。」徐俊祺伸手玩弄她鬢邊髮絲。「總統的隨扈你都有辦法弄來自己身邊,了不起!」
朱在宇死瞪著徐俊祺那只放肆的手。
夏海音仰頭望他,雙手交叉環抱胸前。「這邊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等我。」
要他把她獨自留在這裡嗎?留在徐俊祺這匹狼的身邊?
朱在宇暗暗咬緊牙關,喉頭乾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