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彤琤
同等的情感,那兩回的走火入魔讓艷冠人相信,姥姥必是付出極深的情感才能忍受那些活罪。
但……她跟管三國之間?
這問題,倒教艷冠人仔細思索了起來。
「愛情,真是一個神秘的東西啊。」尚姍品著酒,想起自己,忍不住輕笑。「就好比我,原來是一心想雲遊四方,要不是在我侄兒身上栽了觔斗,哪會在這兒停下來?又哪會有這育兒園的存在?」
雖然彼此名分早早都已定下,看待對方都有點老夫老妻的意味了,但尚姍還是改不了占口頭便宜的毛病,依然習慣用侄兒來喚尹水滸。
對於尚姍跟尹水滸之間的關係,艷冠人大抵是知道的。
雖然從來沒見誰大聲嚷嚷,喊著他愛她或是她也愛著他之類的激情行徑,但管三國介紹這兩人時的三言兩語中,曾大致提到一些,再加上她親眼所見,每當這兩人在一起時,即使是互相取笑的時候,也有一種不需特別言喻、卻水乳交融的氛圍。
那就是……認定一個人的感情?
「其實這事差點真實發生在我跟侄兒身上。」尚姍回憶起一年多前的事,失笑道:「那時我一心以為侄兒心裡懸著的是另有其人,所以決定遠走他鄉,好成全他的幸福。」
聽聞著她的經歷,艷冠人不自覺地將之與前人們的憾事給重疊上,為此而有些些的失神。
因為太在意,因為太希望對方能幸福無憂,所以自己的感覺就無所謂了?
感情這玩意兒……真是太神秘難測了!
「不對!」像是想到了什麼,前一刻還陷在回憶而失笑尚姍突然感到不對,狐疑道:「三國雖然待人親切友好,可除了你之外,他從來沒有對其他姑娘動心的先例。」
艷冠人沒有任何回應,只是輕輕晃著手中的酒壺,感受壺中液體的流動。
她得承認,雖然還搞不清楚什麼是感情,但聽尚姍這麼說,感覺還不錯,讓她心情頗好。
「所以基於如此,你應該也不至於有機會產生『成全他、讓他幸福』的誤會,要是沒這可能性,唔……」尚姍因為醒悟到某事而停頓了下,她一臉無辜的看向艷冠人,非常客氣、異常有禮的請教道:「你一開始提出的問題,其實指的並非你跟三國?」
「不是。」相異於問題的含蓄與遲疑,艷冠人答案甚是簡明。
忽地,沒人再開口,兩人之間充斥著奇異的沉默。
尚姍雖致力讓神色同樣冷靜,甚至還能小口地喝著酒,就好像方才沒對著正主兒一語道破管三國的單戀似的。
但心裡頭的罪惡感卻騙不了自己。
糗了,這下該糟了。
艷冠人得承認,看尚姍尷尬的樣子還頗有趣的,但那程度,還遠遠比不上回管三國住處時,發現醉態可掬的他來得迷人。
她當然不會知道,當她與尚姍待在育兒園時,這幾個人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麼,但是從金平與尹水滸送人回來的行徑來看,她可以合理推論,這幾人應該聚在一起談了些什麼。
金平與尹水滸,艷冠人自然是識得這兩人。
管三國先前也曾為她介紹過的,如同他對她介紹尚姍那般,她知他們是管三國情同手足的朋友,僅止於此,她對他們並無任何喜惡或感想。
但她猜想,這兩人對她應該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至少,她沒看見任何想法,只除了現在,在他們扶著醉醺醺的管三國回來,沒料到會在他的院落前與她偶遇,一時顯露出些許的心虛。
艷冠人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他們把管三國送回房裡……
「這是意外。」金平離去前是這麼說的。
「一時沒發現,讓他喝多了。」尹水滸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多了一些歉意。
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她目送一行三人離開,目光看向床上那只熟蝦一般紅通通的醉鬼。
鬼使神差那般,艷冠人向他走近,不但在床邊坐下,最後還伸手摸摸那泛著誘人瑰紅的面頰。
她不自覺地為指腹下溫暖的膚觸著迷,輕撫著他,思緒同樣沒停擺,忍不住要想……這人,到底有什麼事瞞著她呢?
她知道他有事瞞著她。
雖然他確實跟她分享了從霍大夫那兒探來的消息,讓她知曉了兩位長者相戀的真相,可她也相當肯定,這當中他確實隱瞞了些什麼,而且,還是讓他極為苦惱的事……
「冠人?」
因酒意而昏睡好一會兒的管三國突地轉醒,渾然不知那迷濛的眼神如何撩人,還朝她甜甜一笑。
甚至,喚了一聲後,猶如夢囈一般,他傻乎乎地持續喚著:「冠人……冠人……」
艷冠人看著他孩子氣,一顆心發軟得厲害,前所未有的感覺讓她很認真的思索——這人,為何能影響她至此?
「我好像喝多了。」管三國坐了起來,但頭暈得厲害,他只能拍拍面頰,試著清醒一些。
見他又是傻氣的笑,這回,艷冠人忍不住朝他頭上輕拍兩下,不料,纖手卻讓他給抓了下來,緊緊置於胸口,怎麼也不肯放。
艷冠人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相望,他一臉醺然,眼裡綻放著某種可疑的熱切光芒,而她,很自然的承受那幾乎可以灼人的可疑目光。
「是不是有什麼話該對我說?」良久,她這麼問。
她看著他低下頭,以為他總算要坦承什麼事瞞著她了。
可,當他再次抬起頭看她時,一張臉還是一樣泛著瑰紅誘人的色澤,閃亮亮的烏瞳裡滿佈著教人眩目的不明神采,然後,他害羞地開了口——
「我喜歡你。」
寂靜。
美目定定地望著他,艷冠人神色不變,艷容不興絲毫波瀾,恍若未聞那般。
回應那份波瀾不驚,管三國同樣鎮定,平心靜氣地又說了一次:「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冠人。」
又是一陣教人傷心的沉默。
但這回,在絕望忍不住要湧現的寂靜過後,卻見艷冠人稍稍點了頭。
「我知道。」她說。
「不。」將她的手貼上臉頰,稚報導的娃娃臉流洩些些的悲傷,低語道:「你不知道。」
總是活力滿滿的大眼睛不復平日裡的精神十足,而是違常的染著傷感之色,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那彷彿什麼感覺也沒有的漠然神色。
「冠人,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喜歡上我呢?」他無意識的問。
「你喝多了。」在艷冠人想到前,沒被緊抓住的另一手已撫上他瑰紅色的面頰,她道:「別想這些無謂的事。」
「這怎麼會是無謂的事?」孩子氣的臉瞬間激動了起來。「如果再不想想辦法讓你喜歡上我,等過一陣子,你回御華宮去了,那我怎麼辦?」
望著他因激動而再次晶晶亮亮的眼,那眸中的諸多情緒,濃烈得令艷冠人有些微的失神。
管三國忽地鬆開緊握於胸前的手,惡虎撲羊地撲向她。「我不想你回去,不要你回去!」
艷冠人被他撲了個滿懷。
並非應變不及,只要她想,他是怎麼也摸不到她的一根毛髮的。
可是她沒任何動作,就這樣由得他將她撲個滿懷。
之後,還任他像只撒潑的猴兒圈著她不放……好吧,真要說的話,眼前這隻猴兒是過分的大了些,但在艷冠人有限的聯想力當中,也只有母子猴的畫面可以想像。
說實話,這種肢體相親的感覺對她而言,甚是奇妙……
「冠人,你說,我要怎樣才能讓你喜歡我?要怎樣才能讓你留下來?」嘟囔的話語逸出,管三國緊抱著她,宛如溺水之人緊攀浮木之姿。
「你醉了。」艷冠人出人意表的予以回應。
「我沒有!」孩子氣的直嚷著,但其實這時的管三國意識昏沉,直覺得自己好似在飛那般的飄飄然。
濃厚的酒氣隨著他的近身便足以醺人,那真正喝進肚裡的,只怕不知凡幾。
艷冠人合理懷疑他這時還殘留多少思考能力?
「喝醉的人不會覺得自己喝醉了。」她冷靜道。
「沒醉……我沒醉……」用力擁緊了她,管三國囈語般的喃道:「一起……我想永遠永遠跟你在一起……」
他使用的字眼,有那麼一瞬間迷惑了艷冠人。
永遠永遠在一起?
思緒不由得想像到,除了毛寶、除了偶爾迷路的幼獸,還有他,生命中不再只是慣有的寂靜與無聲,還有他同在……
管三國若不是醉得太厲害,定能感覺到她在僵硬片刻之後,仿著他的舉動不自然地以極輕的力道回擁了他。
「冠人……冠人…………」他廝磨著頰面上柔軟絲滑的觸感,不知所云的咕噥著:「在一起……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那是個很長遠的承諾。」她說。
「在一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對於醉鬼的酒後真言,艷冠人不置可否,卻顯得若有所思。
如此良久過後,除了他沉沉睡去的均勻吐息聲,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