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路可可
第章()
「開除她。」
在東方碩一聲冷喝之後，橡木房門「砰」一聲地被重重甩上。
留著利落短髮的柳鳳英看著站在門邊哭泣的助理小白，感覺自己一夕之間老了十歲，變成五十五歲高齡。因為她完全不知道該拿門內那個男人如何是好。
沒錯，東方碩是眾人捧在手中的天之驕子，是眾多女人心目中的萬人迷，當他深情凝視人時，女人會融化在他的深情之中。
但是，這些女人沒一個知道——
心情不好的東方碩比魔鬼還難搞。
柳鳳英知道他和這部電影導演的個性不合，不過他欣賞導演導戲的方式，所以才接了這部片。只不過，東方碩拍戲的這一個月來，他已經辭掉五個助理。
他嫌助理不夠細心、不夠溫柔、動作太粗魯、不夠堅強、挫折容忍度不夠、對他笑起來的樣子太癡迷……
小白則是被說反應不夠快，東方碩一句話得說三次，小白才能聽懂他說什麼。
柳鳳英長歎了一口氣，覺得這事實在怪不了小白。
正常女人被東方碩盯著看超過一分鐘，哪個不出狀況？
總之，東方碩有一百個理由可以開除助理。所以，她認為東方碩需要的不是助理，而是一個天使！
柳鳳英拔下眼鏡，揉著抽痛的太陽穴，突然間覺得疲憊無比。
八成是最近忙於替他找助理，休息的時間變少，所以比從前更容易覺得疲倦。
「我只是沒聽清他午餐要吃什麼而已……」助理小白哽咽地說道。
「他最近一天拍戲十二個小時，外加他自己進修磨戲的部分，一天最多只睡四小時，脾氣自然差一點。」柳鳳英給了她一個歉意的笑容。「我會給足妳兩個月的薪水，妳就做到今天吧。」
「我不要！」小白拉住柳姊的手，眼淚激動地往下流。「我可以改，他罵我打我都沒關係，請妳再給我一次機會。」
「該改的人是他，偏偏他是最不可能改的人，他就是那種藝術家任性脾氣。」柳鳳英搖搖頭，拍拍她的肩膀。「我再幫妳介紹其它工作。」
「我想留在東方碩身邊。」小白脫口說道。
「我說過擔任他的助理絕對不可以對他懷有私情，而這也是東方碩的第一要求。」柳鳳英順勢板起臉，嚴厲地說道：「去收拾妳的行李吧。」
小白難堪地脹紅了臉，轉身跑下二樓。
助理又飛了，現在該怎麼辦？
柳鳳英坐在走廊上的黑色羊皮長沙發裡，拿出她的手機，努力想在通訊簿裡搜尋出可能人選。
東方碩要求助理要新人、要東方人、不要男人，不要那種把他當兒子的女人、不要冷冰冰只把他當成僱主的女人。他甚至還任性地要求過可不可以訂製一個「柳鳳英」的複製人當助理。
唉，怎麼會有人這麼任性，又這麼讓人捨不得不疼。
柳鳳英茫然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名，知道她可以輕易地找到一百個願意擔任這份工作的人。但是，她有預感這些人會跟前面幾個助理一樣陣亡。
因為這部讓東方碩心情不好的電影，預計還要兩個月才會殺青。
鈴鈴鈴……
突然而來的電話鈴聲，嚇得她差點把手機摔下去。
柳鳳英看了一眼電話來電顯示，精神霎時一振。
「乾媽，我是維維。」電話那頭傳來愉快的招呼聲。
「維維。」柳鳳英笑著喚道。
「乾媽，妳現在方便說話嗎？」
「當然可以。妳還好嗎？和你們副教授胡正南交往得如何？」
「我們分手了，我沒事的。」谷維維很快地說話，沒給人發問的時間。「乾媽還好嗎？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喔。」
柳鳳英心裡滑過一陣暖流，覺得沒白疼這個乾女兒。
「乾媽也沒事，只是我老闆最近拍片情緒不佳，事情多了一點。」柳鳳英歎了口氣說道。
「可憐的乾媽，隔空給妳一個擁抱。雖然我也是東方碩的影迷，但妳是我乾媽，我站在妳這邊。加油加油！」谷維維大聲說道。
「謝謝。」柳鳳英微笑地說道：「今天怎麼有空打電話來？」
「我今天碩士畢業了。」谷維維開心地說道。
「乾媽寄禮物給妳，妳想要什麼？」
「妳不用寄禮物給我，請我吃飯就好了。」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台灣？我們上回見面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吧。」柳鳳英捏了捏僵硬的脖子。
「乾媽不是預計還要在美國待上一段時間嗎？我去美國找妳，好不好？我打算放自己三、四個月長假，然後再回來開始工作。乾媽有空陪我吃頓飯嗎？最好還可以一起去看場音樂劇。」谷維維期待地問道。
柳鳳英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激動地站起身，覺得維維一定是老天爺派來解救她的天使。
「維維，妳願不願意幫乾媽一個忙？」
「什麼忙都幫。」谷維維肯定地說道。
「那就搭上最近的一班飛機，快點飛過來我身邊吧！」
「谷維維，妳要鎮定，絕對不能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讓乾媽漏氣。」
谷維維穿著米白Ｔ恤、深藍牛仔褲，踩在二樓走廊的橡木地板上，替自己加油打氣。
不過是叫東方碩起床而已。
她念的是口譯研究所，陸續接過不少教授推薦的口譯案子，不是從沒見過世面的人。
況且，乾媽事先交代過，絕對不能讓東方碩知道她是他的影迷——因為歷任助理中，自稱是東方碩的影迷者，竟然有超過五個人試圖想爬上他的床。而除了此一注意事項之外，她也已經做好了十成十的心理準備。相信只要表現得夠冷靜，就一定可以使命必達的。
谷維維走過一盆半人高的百合花花束，站到主臥室的橡木大門前，心臟不受控制地怦怦怦狂跳著。
東方碩雖然身價難以估計，隨便走到路上會有一群女人尖叫，但總結也就是個男人嘛！她催眠著自己。
雖然那對眼眸太漂亮、雖然輪廓太出色，雖然氣質太冷傲出眾，但是她已經看過十幾部他演的電影，對於東方碩那張臉「應該」已經免疫了。
最多就是不要看他那雙會融化人心的眼眸而已嘛。
谷維維深吸一口氣，推開主臥室的橡木大門。
完全漆黑的屋內讓她猛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看清楚房間的佈置——
窗簾在她的正前方，而她的右手邊有一張KingSize大床，上頭有一個動也不動的可疑人影。
「東方先生。」谷維維輕喚道。
床上沒有回應。
乾媽當了東方碩十多年的經紀人，她早就耳聞過東方碩會賴床的毛病——他是夜貓子，可以推掉上千萬的廣告，只因為不想在九點以前起床。
但是，他中午有一場視訊記者會，是要為他即將代言的香水宣傳，十一點要開始做造型。
乾媽說，十點半一定要把他喚醒，讓他沐浴完畢並吃完早餐。他肚子一餓，發起脾氣就會像魔鬼……
「東方先生，我是你的新助理谷維維，干……柳姊要我來叫你起床。」
床上的人依然一動不動。
谷維維上前把窗簾往兩側一拉，霎時之間，明燦的大片陽光飛撲而入這間以金屬黑為主色的房間。
谷維維瞇著眼看向床上。
「拉上窗簾，滾出去！」床上的人咆哮一聲後，更加縮進黑色被子裡。
谷維維嚇一大跳，不過沒被嚇跑。因為乾媽早就交代過東方碩對於不熟的人從來都沒有好臉色，她自然也不會是例外。
「東方先生，現在已經十點了，十一點要開始做造型。」谷維維說道。
「拉上窗簾，離我遠一點，退到房門口。」東方碩悶哼一聲，聲音仍帶著濃濃的睡意。
谷維維退到房門口，卻沒有拉上窗簾。
「起床了。」她盡責地又說了一次。
「我是老闆還是妳？拉上窗簾，滾。」
「除非你起床，否則我不會離開。」她站穩腳步，雪白小臉滿是堅決神態。
「太好了，來了一個有骨氣的助理。妳被Fire了！」
床上的說話聲陰沈得讓谷維維驀地打了個冷顫，她揉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固執地睜著圓亮大眼，瞪著床上的人形。
「柳姊說只有她可以開除我。」她說。
「見鬼的只有她能開除妳！妳以為她的老闆是誰！」床上傳來長達一分鐘的咒罵聲及重擊捶床的聲音之後，又恢復平靜無聲。
谷維維深吸一口氣，為自己加油打氣。
「吾心信其可行，則移山填海之難，終有成功之日。」谷維維低聲誦念著文章鼓舞自己，並再次上前一步。「東方先生，起床……」
「妳剛才在念什麼？」被子裡傳來一聲疑問。
「國父遺教。」谷維維不屈不撓地繼續說道：「東方先生起床了。」
「我建議妳再多念一點，聽起來很能助人入眠。」東方碩嘲諷地說完，床上再度靜默無聲。
谷維維瞪著那團人影，覺得委屈、覺得想拿拖鞋打人，但她全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