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唐衣
長孫無憂狀似漫不經心的問:「是否需要我送你一程?」
「不必!」用力扯回自己的包袱,「放手!」
長孫無憂審視她一眼,確定這年輕氣盛的姑娘意識很清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他才鬆手,任她離去。「早點回家,一個姑娘隨意在外走動,很容易發生危險。」
他的勸告在俞清靈身後響起,讓她的腳步頓了頓,回頭見他已起身,束起他那散亂的長髮。
俞清靈的目光停留在長孫無憂含笑的臉上——昨夜的事再次在她的腦中浮現,在她心靈最脆弱時,漫天大雨淋得她心灰意冷、無處躲藏,是這個男人分了她一點火光……
就算她搶了他的酒,醉後還鬧了他一晚,他依然善待著她——儘管在口頭上,他一點虧都不肯吃;但其實,他並未傷害她!
她捫心自問,這個男人,怎能說他可惡呢?
假如他說話含蓄一點,她也不會對他那麼不客氣;假如他的態度正經一些,她相信每個人都會喜歡他吧?
俞清靈忍不住對長孫無憂道:「昨晚,多謝你了。」
長孫無憂一聽,頓時感到很意外——本以為她是個驕蠻且不肯認輸的姑娘,此刻她誠心道謝的態度卻改變了他的看法,望著她那略帶尷尬的清秀小臉,他不禁笑著點頭。
俞清靈愣了愣,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趕緊快步走開——自從她愛上了結義二哥,就不曾關注過別的男子,在她的眼中就只有二哥一人!
如同現下這樣跟男人交談,凝視他的笑顏,甚至與他一起過夜,這些都是前所未有,不可思議的經歷!
對二哥的執著已耗盡了她的青春與熱情,她不想無疾而終,也因此,她不允許自己的生命中出現另一個能影響到她的男子,俞清靈跑出破廟,離開樹林,晨風吹拂,撩亂了她一頭青絲。
背光處,一隊青衣人馬趕到樹林外,與她正面相對。
俞清靈見狀,止步不動,看著青衣人下馬,朝她走近。
「大小姐!」眾人低頭行禮,動作整齊一致。
俞清靈平靜道:「不是叫你們別來找我嗎?」
「老爺請您務必回家一趟。」
俞清靈冷笑,「我若是不肯,你們又能如何?」
「大小姐,老爺病重,請您無論如何都要回去見他一面。」
「病了?」俞清靈蹙眉,眼中淨是懷疑。「什麼病?」
青衣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風寒?頭疼?腿痛?」俞清靈輕蔑的一笑。
那個背叛她娘親,擁有三妻四妾且縱情聲色的男人,向來是身強體壯的——當她的娘親因難產,受盡一天一夜的痛苦,哀鳴不已時,那男人還能在妓院裡玩樂,完全不肯回家關心一下髮妻的安危;當她的娘親死去那天,俞清靈也離開了那個充滿惡意的家,她不屑與家中有如妖魔鬼怪般的女人們爭奪父親的關懷!
那個自私自利的男人根本就不懂得愛,更是完全沒有為人父、為人夫的自覺,如今他病了,找她是要做什麼?
難道是他的良心發現,要向她懺悔嗎?
「我又不是大夫,對他的病情毫無幫助。」俞清靈嘴硬不肯妥協,但心中卻退讓的思忖,反正一時間找不到二哥的下落,回去看看那男人也好。
這些年過去,她對生下她的男人已經沒有恨意,但也全然無愛。
她心目中的爹親另有其人,那是一個會關心她,且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他這幾年又收了多少偏房,生了多少孩子?他的病床前應該不缺我一個吧?」
「大小姐……」青衣人身為俞家雇的下人,不便插嘴主子的私事,所以對於俞清靈的質問難以回答。
她的眉心依然緊蹙,看了看臉色很無奈的下人們,輕聲一歎——罷了,既然那男人如此慎重的派人找來,她就回去一趟;往後在尋找二哥的旅途中,說不定她不會再回到那冰冷而瘋狂的家了。
當她上馬,跟著青衣人離開的同時,另一隊黑衣人馬也由遠而近,朝著樹林的方向而來,和俞家的隊伍擦身而過。
對方的頭領在見到俞家的青衣人馬時,立即露出友好的笑容,向他們打招呼。
俞清靈在雙方人馬互相寒暄之時,率先策馬離開。
黑衣人識相的告別俞家隊伍,「不多說了,我們得去接大少爺,再會。」
「再會,不過你們的大少爺不是身體虛弱,長期在家養病嗎?」
「哦,他最近康復了不少,前些天外出尋訪名醫……我們昨夜收到信鴿,才知他人在林子裡的一間破廟避雨,趕不回家。」
「那你們快去接他,免得一耽擱,他沒人照顧,又要病倒了。」
黑衣人各個臉上帶笑,紛紛點頭,友好的告別。
此時此刻,在林中的破廟裡,一名不修邊幅的男子剔去胡碴,梳理好長髮,穿戴整齊,轉眼間從落拓浪人變成優雅的翩翩佳公子。
在長孫家的黑衣人馬趕到破廟前,男人已漫步走出廟宇,面向陽光,耳邊適時聽見一聲聲叫著「大少爺」的呼喚聲由遠而近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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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俞家是以經營紡織業名揚天下,而他們為皇家製作御用貢品所生產的衣飾布料也受到全國百姓的敬佩。
然而俞清靈卻是俞家的最後一人——當她母親因難產去世,一屍兩命時,入贅俞家的父親乘機執掌大權,排擠掉家族的親戚,安排了他自己的親友一步步吞噬了俞家的產業。
踏入多年不曾回來的家門,俞清靈乍見到應該臥病在床休養,但實際上卻是擁著新納入門的小妾飲酒作樂的父親。
「你的身體不要緊嗎?」看著父親和他的酒肉朋友嬉笑著,俞清靈強忍住轉頭就走的衝動,冷靜的問:「找我有何事?」
「你回來了啊!」父親睜著混濁的眼,打量著俞清靈,隨即吩咐下人,「把大小姐帶去打扮得漂亮一點,然後安排她去見長孫家的大少爺。」
「你說什麼?」俞清靈有點懷疑是否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匆忙趕回家見到離別多年的父親,他對她完全沒有絲毫的關心就算了,還要將她當貨品似的送出去?
「你年紀不小了,該成親了,爹為你安排了一樁好親事,乖乖聽話……」男人放下手裡的酒杯,不冷不熱的說明著。
「這就是你找我回來的目的,不問我的意願,硬將我塞給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男人?」俞清靈咧嘴而笑——只因怒到極點,她反而不會生氣了。
「你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你憑什麼認為見到那個人,我就會喜歡他?你根本就未先詢問過我的想法!」
女兒的冷言冷語令男人很不悅。「一個姑娘家是要有什麼想法?自古子女成親聽的都是父母之命;你就是心性太野了,常年在外遊蕩,沒人管教才會變得如此無禮!」
「我有人管教,只不過那個人並不是你,爹!」俞清靈冷笑。「我相信我娘在天之靈會希望我嫁的人是我的心中所愛,而非聽從你的無理要求,跟一個我完全不瞭解的陌生人在一起!」
說完走出大聽——她決定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男人見狀,趕緊跟著俞清靈走到庭院處。「來人!快攔住大小姐,別讓她離開!」
一群家丁在主人的命令聲中,趕來圍住俞清靈。
俞清靈轉視理直氣壯的父親——心底徹底的失望讓她不再對這男人有半點的感覺。「你要嫁女兒,為什麼非我不可?我娘在世之時,你就帶了不知多少個私生子女進門,你待嫁的女兒難道就只有我一個嗎?」
男人皺眉,哼聲道:「人家要娶的是騰王的義女,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找你回來。你看看自己,年紀不小了,又不是人間絕色,成天不安於室,尋常男子哪敢娶你這種女人?你該慶幸你娘替你找了個位高權重的義父,看在騰王的分上,才會有男人想要你!」
俞清靈無意識的搖搖頭,眼中只覺得一片荒涼——這個因她母親而飛黃騰達的男人,真的是令她感到可悲至極。「你說錯了兩件事,第一,並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這般自私自利又虛榮;第二,騰王在我心裡並不是義父,而是真正的爹!」
男人一聽,當下誤解了俞清靈的話中含義,憤怒道:「什麼?你是說你娘給我戴了綠帽子?」
俞清靈不再看向他,動手推開身強力壯的家丁——她要馬上離開這裡!
「別走,攔住她!我答應長孫家,盡快讓這丫頭趕過去見面;你們都過來,即使打斷她的腿也不能讓她離開!」
俞清靈自小在義父的教導下,學了不少拳腳功夫——在外闖蕩時,保護她自己綽綽有餘;在對付一般的家丁,她也毫無困難。
但親生父親衝過來推三阻四,她卻不忍動手反擊,也因為一時猶豫,冷不防一張大網從天而降,瞬間罩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