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單煒晴
黑眸冷硬,下顎抽搐,徐秀巖發現自己幾乎要咬碎一口牙,卻還是難消心頭之怒。
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什麼原因讓他們把她折磨成這樣?
她已經很脆弱了呀!
「隼先生。」徐秀巖緩緩開口。
決定跟來看看徐秀巖的前妻,一直在車上沒有吭聲看著這一切發生的隼,這才下了車。
「你真狠,連女人也打。」他一點也不同情。
徐秀巖的聲音比北風還要寒冷,「我向來一視同仁。」尤其是對欺負史嘉蕾的人。
「你現在想怎麼辦?」隼問,伸腳踹了一擊就昏的其中一個男孩。
是現在的年輕人太虛弱,還是徐秀巖深藏不露?
「台灣是個法治的國家,叫警察吧。」小心翼翼的把史嘉蕾抱進車子裡,他又說:「必要的話,我會出庭作證。」
言下之意,他絕對不會讓這幾個年輕男女以年齡或者任何法律漏洞,獲得減刑。
他們不配!
明白他的話意,隼吹了一聲口哨,掏出手機聯絡警方。
雖然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說這幾個年輕人不長眼,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第8章()
徐秀巖把引擎熄火時,史嘉蕾因為聲音而發出驚喘,從昏迷中瞬間轉醒,抬起兩手擋在身前,嘶啞的喊:「不、不要過來……不要看我……」
他聽到她的聲音,忙回過頭,還沒有任何動作,便被她驚恐萬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
「嘉蕾,是我。」他伸出手想讓她明白危險已經過去,此刻有他在,再也沒有人能傷害她。
但是浸淫在被追逐的恐懼感當中無法自拔,理智盡失的史嘉蕾本能的抗拒:「不要!不要傷害我,拜託!」
徐秀巖沉默了,不敢貿然上前。
他不怕被她攻擊,卻害怕自己的碰觸會令她留下不良印象,與之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重疊,只好心急又無助地守在一旁,看她像失心瘋般,驅趕著不存在的人。
他發現她右手的石膏有被尖銳東西劃過的痕跡,衣服上沾滿泥土和草屑,嘴角還有血絲……看了只是讓他後悔沒有狠狠揍那群喪心病狂的年輕人一頓。
偏偏,他無法不去看!
史嘉蕾突然打開車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怕她傷害到自己,徐秀巖趕忙追了過去,但反而讓還沉浸在惡夢中的史嘉蕾更加狂亂。
原本不敢太靠近的徐秀巖,眼看她腳步踉蹌隨時都會摔倒,只好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她。
「放開我--放開--」史嘉蕾以為又被那些企圖傷害她的人給抓住,拚命掙扎。
徐秀巖緊緊抱住她,不斷呼喚她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大聲,一次比一次憂心,直到抖個不停的史嘉蕾漸漸聽進了他的聲音,感覺熟悉的體溫,才慢慢停下抵抗。
「秀……巖……」她虛弱的開口。
徐秀巖立刻鬆開手,審視那對逐漸清晰的眼。
「沒事了。」他說,卻無法揚起能夠欺騙她相信的溫柔笑容。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沒事,教他要如何自欺欺人?
史嘉蕾迷惘地望著他,喃喃開口:「有人……」
「沒有了。」他連忙搖頭,「只有我。」
他發現自己懦弱的不敢去問她發生何事,怕她一想到就會難受。
「有……他們在追我……」她神情迷濛,卻很堅持,「他們說我是怪物……他們想看看怪物長什麼樣子……」
「你不是!」徐秀巖低吼。
眼眶浮上一層水霧,小嘴顫抖的微張,氣息氣促,史嘉蕾抖動的手試了好幾次才抓住他的衣服。
「他們想抓住我……」眼淚終於滴落下來,她看著他眼底盈滿焦虛和惶恐,「他們扯開我的衣服,只為了看我有多醜……」
他們那麼做,只為一時興起,想看看她有多醜,醜得多不可思議……只是那麼無所謂的原因啊……
為什麼有人可以為了自己高興就去傷害別人?
為什麼在他們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沒想過別人受到的傷害有多深?
徐秀巖看著她越說越怨恨,怒意和懊喪,以及逞強侵蝕了近來重拾笑容的她,讓他的努力霎時白費。
他可以看見在她身上重新燃起的火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不解、挫折和絕望。
「只是想看我有多醜而已……」她不斷重複這句話,神情空洞漠然,眼淚卻沒有停止過。
而他,只能抱著她,什麼忙也幫不上。
章子遠跑完某位綜藝大哥兒子的女朋友的新聞後,回到公司,發現幾名跑不同線的同事聚在一起,正熱烈的討論某件新聞。
基於記者「受湊熱鬧」的職業天性,他也湊過去。
「怎麼了?聚在社會線這裡,又有什麼駭人聽聞的謀殺案嗎?」他問。
若不是「重口味」的案件,要讓一群同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聊著,實在很困難。
「小章,你眼睛利,快過來看看這張照片有沒有作假。」離他最近的同事把他拱出來,指著桌上列印出來的照片問。
「這什麼?又是網路恐怖照片的熱門點閱?難道YOUTUBE上沒有影片嗎?」章子遠瞥了一眼,擠眉弄眼道。
拜現在網路發達之賜,過去的照片不比現在的,照片又不比影片來得吸引人,這是報新聞的鐵教條。
「明天要上的新聞,四男一女的凶殘大學生,在寧靜安詳的山上獵『人』的駭人聽聞。五個大學生聽說民宿附近有一間鬼屋,裡頭住了個全身用人皮縫合的怪物,就像美國YA兇殺片的情節一樣,於是決定前去探險。誰知道好死不好,真讓他們發現『怪物』的蹤跡。沒想到怪物不會殺人,還非常弱小,於是一群年輕人展開瘋狂的獵人行動。」
「說是怪物,聽說不過是個身受重傷的人,也不是用人皮縫合,而是手術後的縫線痕跡。結果被當地人訛傳訛,才會引起那些年輕人的興趣。」親自跑了這則新聞的記者說。
編輯播放大學生拍下的追逐和施暴的短片,說:「看時間,他們應該是拍完後,馬上藉由手機網路上傳到YOUTUBE,現在點閱率正持續增加。」
「這種影片比我們報的新聞還要可怕真實一萬倍,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有人感慨的說。
「就是說,現在的年輕人說好聽點是血氣方剛,實際上我們採訪過多少新聞,那已經不能用年輕氣盛來形容,根本是道德淪喪了!」
「這個人也真倒楣,不但受了傷,還被這群無冤無仇的大學生欺負,簡直是雪上加霜啊!」
章子遠沒將同事撻伐社會亂旬的話聽進耳裡,反而在仔細看完照片和短片後,驚呼道:「那是史嘉蕾對吧!影片中的那個人一定是史嘉蕾!」
編輯聞言,新聞雷達立刻豎起來,「你說那個被稱作『人皮怪物』的主角是史嘉蕾?!」
「好啊!『人皮怪物』這個標題下得可真貼切!」有人趁機拍馬屁。
章子遠移動滑鼠重新點開影片,「雖然他們刻意拍她側臉的傷痕,但有幾個畫面有拍到正面……你們看!雖然鼻樑有點歪,不過只看沒有疤痕的左半邊臉,不就是史嘉蕾嗎?」
幾個跑政治線的記者先放棄,而主跑社會線的記者雖然拍過史嘉蕾的車禍現場的照片,但對她並不熟,最後還是跑影劇線的記者看了好久,才半信半疑地說可能是。
「不是聽說她出國治療了嗎?」
「哎呀,經紀人說的話怎麼能信?」
「但是她的經紀人不也出國去了?搞不好真的是一場誤會,只是側臉有點相似而已,對不對,小章?」有人轉頭問章子遠,卻已經不見他的蹤影,連同那幾張照片。「咦?小章人咧?」
其他人異口同聲回答--
「一定是又去追史嘉蕾的新聞啦!」
滿室漆黑更勝以往,別墅又恢復到剛開始的死氣沉沉。
史嘉蕾把每一面鏡子都打破,電視也一樣,每一扇窗戶都用封箱膠帶和窗簾緊緊黏合住,然後把自己反鎖在主臥室裡,不許其他房間開燈,彷彿想徹底與世隔絕。
--徹底的,遠離傷害。
新傷舊傷集於一身,但沒有一道傷比得上心裡的傷來得更痛。
那一晚,主臥室不斷傳來哀哀慼慼的啜泣聲,徐秀巖的手幾度握住門把,幾度打開鎖,幾度入內,幾度被趕出來。
他幾度開口,她幾度以死相逼。
到頭來,連他,她都不願再見,甚至連聲音也不想聽到。
那一晚,他聽到她的心漸漸死去的聲音。
握緊早已錯過時間的機票,徐秀巖揉成一軒扔進垃圾桶裡,心裡有了一些計畫。
好靜……
彷彿身處在大海深處那般安靜,卻沒有浮潛時悠然徜徉的感覺。
不,那不是大海,反而比較像是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
以前她曾稱說那是愛麗絲的黑洞。在演藝圈這個大染缸裡,她跌下這個洞好幾次,雖然每次都是令人痛苦的事情,但洞裡卻有好多花花綠綠鮮艷的東西,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時跌落的地洞一樣,酸甜苦辣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