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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單煒晴

    走到別墅門前,仔細觀察那精密複雜的電子防盜鎖,徐秀巖拿出PDA大小的解鎖器,沒花多少功夫就順利進入室內。

    滿室岑寂,昏暗無光。

    伸手摸向牆壁上的電燈開關,但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猜想應該是主電源沒打開,於是朝看得見月光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光線就增加一些,每走一步,看得越清楚,房子裡凌亂成一片,許多家飾擺設不是倒在地上,就是碎裂成塊。

    徐秀巖觀察著,腦海裡閃過許多假設,直到他看見一雙女性的漆皮長靴和毛料大衣隨意扔在地上後,他小心繞過,走到落地窗前,終於瞧見躺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動也不動,不知是睡著還是昏過去的史嘉蕾。

    她身穿一襲黑色長袖小洋裝,右手的袖子被剪掉,好讓打著石膏的手能順利穿過去,頭頂有傷痕,臉上更是可怕,歪斜的鼻樑,合不緊的外翻眼皮,腫脹的臉頰,洋裝下露出的大腿上有好幾處燒傷痕跡……

    徐秀巖回想起離開前醫生解說過她的情況──

    車子高速行駛緊急煞車的力量加上碰撞後安全氣囊未開,她整個人被側甩出去撞上擋風玻璃,所以右邊臉頰才會傷得這麼嚴重,右手則是開放性骨折,不過最嚴重的是腹部上的傷口,聽說她被發現的時候,整個人是攔腰掛在破了個大洞的擋風玻璃中,車子又因為油箱破裂,引燃緊急煞車冒出的火星,釀成火勢,所以她的下半身有程度不一的燒傷,全身上下還有多處挫傷、玻璃刮傷,看起來體無完膚。

    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她究竟是憑怎樣超強的意志力,拖著這副身子,獨自一人來到這裡?

    雖然還不大瞭解她,但是眼前這個外表看起來可怕的女子,已經在他心裡留下難以抹滅的印象,比這七年來見過面的任何一次都還要深刻。

    擔心她的傷口可能會裂開,徐秀巖蹲下身,先探過她的鼻息,猜測她是睡著了,這才動手解開洋裝的扣子。

    「看夠了嗎?」

    突然,一道沙啞難聽的聲音冷冷響起。

    徐秀巖停頓片刻,替她把扣子一個一個重新扣上,才慢條斯理的抬起頭。

    「放下。」他說,一手按住她抓著拆信刀的手。

    史嘉蕾並沒有第一眼就認出他。

    跟他一樣,她對他只有生疏,可一會兒後,她就想起他的身份,不過仍沒有鬆開手。

    「你不該在這裡,我們已經離婚了。」她背對著窗外的月光,即使如此,在對上他目光時,依然下意識閃躲。

    她不要任何人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即使將因此退出演藝圈,也要保留世人眼中完美的她!

    「放下。」徐秀巖又說了一次,悅耳的男中音溫和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態度。

    史嘉蕾因為疼痛而蹙緊的眉心稍微放鬆了些,依言慢慢鬆開了拆信刀。

    徐秀巖把拆信刀拿起,擱在一旁的桌上,甫回頭──

    啪!

    一記巴掌甩在他臉上,銀框眼鏡被打飛出去,在他高挺的鼻樑上劃出一道血痕。

    「你也是來嘲笑我的?還是想來拍我現在的樣子,再把照片高價賣給報社?」史嘉蕾冷然鄙夷的瞪視,聲音裡有著濃濃的不屑。

    撿起撞上桌子破碎的眼鏡收進西裝口袋裡,徐秀巖不吭一聲,表情十分平靜。

    相較於他的雲淡風輕,史嘉蕾覺得自己輕易動搖的心非常可笑,更加羞憤難當。

    他不會懂!

    因為事情不是發生在他身上,所以他能嘲笑她,就像其它人一樣!像那些記者一樣!

    他們不會救她,只會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該死的所有人都一樣!

    「滾!給我滾出去!這裡是我的別墅,再不走,我就報警抓你!」惱羞成怒的史嘉蕾抓起所有拿得到的東西往他身上扔。

    憑她只有一隻手能動,又是個受傷的人,徐秀巖要制止她再簡單不過,卻不想傷害她。

    覷準時機,徐秀巖迅速出手抓她唯一能動的左手,不容置喙地把她打橫抱起。

    「放我下來!」史嘉蕾因為突如其來的揚聲尖叫,發出氣啞以外的聲音。

    徐秀巖腳步一頓。

    史嘉蕾頓時明白是自己的聲音使然,立刻抿緊唇,粉顎繃得死緊。

    曾經引以為傲的優點,變成現在這副連鬼聽了都會嚇到的缺陷,她的傲氣不允許自己向人示弱,但是別人再細微的反應都會造成她很大的心理傷害。

    她是個敏感的人,對他人的批判一直無法用平常心看待,才會活得這麼痛苦。

    徐秀巖在光線微弱的屋子裡,抱著安靜的她,來去自如的走動。

    雖然沒來過這裡,他憑直覺和摸索找到了主臥房,將她放在大床上,然後他在床沿坐下。

    「你該打通電話給爸媽。」他淡聲道,目光直視她的眼。

    如果是在以前,男人直視她的眼睛時,不是被她吸引,就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力,但是現在,除了眼睛外,她全身上下還找得到其它能看的地方嗎?

    史嘉蕾冷笑,「我們離婚了。」

    「不然就由我來打。」徐秀巖給了她第二個選擇。

    「也好,記得告訴他們,你已經不再是他們的女婿,還有不准他們過來!」史嘉蕾說完,用力推了他一把。

    不用猜,徐秀巖知道全身都是傷的她,一定連稍微動一下都痛到不行。但是從醒來到現在,她的一舉一動都像在折磨自己,粗魯、莽撞,彷彿想看看痛楚的底限在哪裡。

    他替她蓋上棉被,把她那只完好的手放進棉被裡,動作輕柔得宛如對待最疼惜的事物。

    「不用你假好心!」史嘉蕾惡狠狠的瞪著他,將他所有舉動都解釋為別有用心。

    就是因為怕他會利用丈夫的身份敲詐她,或散佈她現在的照片,才會不准他到醫院,並與他離婚……雖然是在醒來很多天後才想起這件事,但是這個從來不回家的「前夫」,突然回頭找她,甚至有辦法在她才到不久,就找到這處幾乎無人知曉的別墅,她的懷疑絕對其來有自。

    面對她的凶狠,徐秀巖絲毫沒有動怒的跡象,「需要什麼?」

    「用不著對我獻慇勤,如果我醒來你還在,我保證會打電話報警。」史嘉蕾不領情的威脅。

    不,她不會。

    看穿「前妻」對現在外貌的自卑和在意,她不會想讓警察進屋抓人的。

    徐秀巖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反而露出今晚第一抹淺笑,在門口留下一句:「不要傷了你自己。」

    隨後帶上門離去,留下一臉驚惶震懾的史嘉蕾。

    第2章(2)

    她很難受。

    在醫院有止痛藥可以減輕痛感,還有安眠藥幫助她從車禍和流言蜚語的惡夢中驚醒時能夠再度入睡,但是在這裡她什麼也沒有,在疼痛和恐懼的雙重襲擊下,即使一身疲憊也無法安穩睡著。

    她認為自己睡著了,但是意識好像分成兩層,有一層凌駕在睡意上,非常清楚,偏偏眼睛又張不開。

    好痛……

    好難過……

    好想死……

    「嘉蕾。」一道令人舒服的嗓音衝破腦袋的烏雲,被聽覺接收到,可是她還是醒不過來。

    「醒醒,嘉蕾。」溫熱的掌心輕拍她的左臉,聲音持續呼喚她。

    徐秀巖聽到她的呻吟,走進主臥室,發現她渾身是汗,痛得抽搐,似乎陷在惡夢中。

    「嘉蕾、嘉蕾。」他又喚了幾聲,心底對自己能如此順口叫出她的名字感到怪異。

    是誰?

    誰在叫她?

    她不是擺脫了所有人?不是所有人都棄她而去了?

    她也不需要別人……對吧?

    即使在夢中,眼眶仍然一陣刺痛,痛意的喘息漸漸滲入心裡煎熬的啜泣,史嘉蕾整張臉皺成一團,加上扭曲的傷疤,看來非常駭人。

    「嘉蕾,快醒過來,你只是在作夢。」忽略心裡怪異的感覺,徐秀巖繼續催她清醒。他向來以耐心著稱,但是在見到她眼角滲淚時,一股莫名的煩躁跟著湧現心頭。

    說也奇怪,他竟出於擔心,而決定留下來觀察她的情況。

    他並沒有因為她的態度而生氣,相反的,看見她因打擊而怨天尤人的模樣,竟升起了保護欲;無論這股保護欲是出自不該有的罪惡感,還是其它無法解釋的複雜原因,他想幫助這個女人走出陰霾低潮,想要瞭解意氣風發時的她是何種模樣。

    而且,也沒有人會扔下這個全身充滿不安定因子的女人,她看起來隨時會把自己逼瘋,或者跳下懸崖自殺。

    徐秀巖小心將她從床上扶起,期望這樣能讓她盡快醒來。

    一個沒注意,她的頭無力地向後仰,晶瑩的淚珠就順著無法合緊的眼皮流到額頭,模樣非常淒慘,格外令人心疼。

    他眉心蹙起,沉聲喝道:「嘉蕾!」

    史嘉蕾雙眼驟瞠,低喘了聲,終於醒過來。

    眉心鬆了些,徐秀巖端起一旁的水杯給她,「喝點水。」一隻手還輕撫著她的背。

    她驚疑不定,似乎還不能確定發生什麼事,目光遲緩茫然,握著被塞進左手的水杯半天沒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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