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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雷恩那

    你若跟別人亂來……

    我就不要你了,那樣很髒,我討厭那樣……那樣很髒,我討厭那樣……

    地震動了,他猶如座立在震央上的危樓,頃刻便要垮散。

    在時間長河上穿梭的神魂宛如折翅的鳥,倏地往下墜跌,既痛又苦,五內俱焚,終於啊終於,他到底守不住那口澄明之氣,腦中亂象盡出。

    「余皂秋,我破你氣海穴,瞧你怎麼守?」

    女嗓帶著濃怨,隨即,他丹田受到強大壓迫,劇痛刺入,他本能反擊了。

    他雙目並未睜開,一出手,竟精準無比地扣住薩渺渺雙手,十指盡數壓在她手脈上。

    他體內有股巨大的氣,腦中閃過五顏六色的模糊事物,如野馬奔騰、如野火燎原,越亂,氣越強,那似乎不屬於正道的純陽內力,偏邪巧,凝聚之速快得不可思議。

    聽到女子發出驚哼,掙不掉他的突擊,他內心興起前所未有的嗜血快感。

    就死吧……同歸於盡吧……

    那樣很髒……就同歸於盡……

    「你服了五毒教的軟筋散啊!你、你明明服了……余皂——唔嗚……」

    他如猛虎出柙,將人撲倒。

    他雙目一直未張,低頭咬住薩渺渺那張發出顫音的嘴。

    花詠夜在小小黑室中摸索。

    外頭聲響不斷,她眨掉眸中霧氣,拚命想看清楚週遭。

    幾乎是費盡吃奶的氣力,僵硬的指尖摸到一小塊微凹的牆石,她急急試著,知道有古怪,卻還找不到正確法子,直到薩渺渺那句帶怨伴恨的話,她心一抽,再次湊近洞眼。

    ……入魔?

    她看到那男子髮絲輕散,合睫,雙眉舒敞,那張好看的唇噙著一抹詭笑。

    她從未瞧他這樣笑過,教人骨子裡透寒,像似什麼都不在乎了,魂也不要、心也不要,而區區肉身又算得上什麼?他把自己讓出來,隨任何一抹靈佔有他的軀體,他是余皂秋,又不似余皂秋。

    「混……混蛋……余皂……余皂秋……」她吃力叫罵,捶打牆面。

    她看到薩渺渺伸出細長指甲欲刺他丹田,阻他行氣,看到他毫無預警地扣住薩渺渺手脈,後者無端震驚,已如何也甩脫不掉。

    她看到他俊臉上讓人毛骨悚然的笑不斷擴大,看他撲倒薩渺渺,咬住她驚喘的嘴,下一瞬,她以為又是淚水蒙了雙眸,才會看到他週身朦朧如鑲著薄光……那是氣,氣原是無形之物,肉眼瞧不見,但此時從他身上迸發而出的氣,奇詭地躍動,他彷彿是海市唇樓。

    可怖的是那個被他死命扣住的人。

    她看到如花似玉的一張臉變了形,窈窕曼妙的身段也變形了,薩渺渺瞪大眼,一開始還唧唧唔唔地哼聲,之後,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整個人膨脹再膨脹,被封住的小口逸出微光,被緊緊黏住的手腕劇烈顫抖,無處可逃。

    一時間,她很不能理解,只曉得余皂秋此時真氣亂竄,無處可發,正源源不絕又一股腦兒往薩渺渺體內「傾倒」。

    為什麼會生出這股狠勁?她實在不懂。

    然,以他這股狠勁再繼續狠下去,必定油盡燈枯……會死的!他難道不知嗎?

    混蛋!他究竟想些什麼?!

    她喊著他,一手拍擊牆面,另一手不斷試著扳動那處小機栝,不知是迷藥藥效漸退,抑或內心憂急如焚,她完全忘卻身體的虛軟與不適。

    余皂秋……余皂秋……

    他在烈火裡燒,痛已不覺痛,痛到麻痺,只覺恨極。

    既要死,就拖個人來墊底,狠狠折磨對方,即便消耗了自己,他很是痛快……很是痛快啊……

    你想幹什麼?混蛋!

    想死嗎?

    他捕捉到那抹細微叫喊,不再僅是如若游絲的氣息,那嗓音是他最最熟悉的,但語調極凶狠,他渾沌腦中驀地閃過那張小臉,和那雙圓瞠怒瞪他的水亮眸子,即便凶他,秀麗眉眸亦含情,他內心忽地泛甜,嘗到蜜味,這些年,她其實一直寵著他……

    你敢?!

    咱們是夥伴啊!丟下我去死?還有沒有道義?

    余皂秋!

    他驀然一凜,身心俱顫,瞬間竟汗出如漿,氣勁皆松。他鬆開雙手。

    他慘,蜷在他身旁的人比他更慘。

    他不瞧薩渺渺一眼,爬起來,顛顛搖搖,步伐踉蹌地朝那方藏著洞眼的牆面走去,尚未碰到,牆面陡開,花詠夜終於扳動機栝了。

    眼前驟亮,她本能舉臂遮光,再張眼,看到全身近乎赤裸的他。

    「余……余皂秋……你……耍什麼狠?」邊罵,雙腮濕漉漉的。「混蛋!」

    他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只專注看她。

    直勾勾看著,他臉上有種莫名執拗,眼神偏狂。

    花詠夜勉強撐坐,喘息著正要說話,艙房中氣氛陡繃!

    十二名使婢覺察出異狀,破艙門而入。

    眼下之事瞬息萬變,她驚急、心顫、出聲提點,她急急往懷中摸出芙蓉金針,然金針捏在指間不及射出,一干使劍的小女子已全被打趴——余皂秋手起手落,無一贅招,速戰速決。

    速戰過後,他輕垂兩臂,十指微曲,背對著她佇立不動。

    黑髮披肩、散背,那是一具線條美極的軀體,背肌的優美弧度延伸而下,到他瘦削臀部、他強而有力的腿……

    「余皂秋……」喉嚨緊澀,花詠夜喚聲沙嘎。

    心仍高懸不下,胸中陣陣的痛逼得她咬牙撐起虛軟雙腿,試著走向他。

    在他腳邊,倒落著好幾條身軀,橫七豎八的,不是被制住週身大穴,便是被他重手擊昏。

    他立在十二使婢疊起來的人堆裡,聽到花詠夜那聲啞喚,身軀微乎其微一顫,晃了晃,再晃了晃,失神一般,然後,他側過臉,再慢慢轉過身,像是在闃黑中走了許久許久,走至瘋癲、狂亂,走到累壞了,終於望穿一條歸道……歸路那一頭,那個姑娘扶壁而立,臉容蒼白但眸光有神,她的眼睛覆著水氣,閃亮亮,裡頭漾著清晰可見的感情,勾住他心魂。

    姑娘的嬌唇動著,發出聲,似乎是說……似乎在說——

    「余皂秋,你別想死!」

    他呼吸一沉,心頭陡窒,掀唇欲語卻無聲。

    夜兒……

    他記得自己像是笑了,勾著嘴角,微微笑,然後……筆直倒落!

    無天、無地,神銷、氣耗,他意識盡滅。

    盡滅……

    第9章()

    驚呼噎在喉間,花詠夜根本不及扶住余皂秋那具如斷線傀儡的高大身軀。

    即便來得及,以她勉強撐持的狀況,怕也是一個壓著一個,兩人跌作一團。

    挨近他身邊,擁他入懷,他體熱忽高忽低,面龐死灰,她明明很堅強、很不愛哭,經過這一事,關乎著他,才曉得自己也有變成淚人兒的本事。

    在幫他找回衣物遮掩赤裸時,伏地如死的薩渺渺忽然動了動,極虛弱地申吟。

    她氣恨難平,揚高手臂想甩上幾巴掌洩憤,但一瞧見那張全然變樣的臉,她恨恨咬牙,如何也下不了手。

    五毒教教主的美貌盡毀,她整個先是膨脹如大球,余皂秋一撤手,她體內跟著散功散氣,肉身萎縮再萎縮,撐開的皮膚一弛,佈滿皺紋,一頭烏髮光澤盡失,干如稻草,張著嘴,她荷荷發出怪音,眸珠混濁,意識不清……強拿男人練房中術,終遭反噬了嗎?

    只是薩渺渺再慘,也解不了她心裡鬱悶。

    重新回到余皂秋身邊,她強撐著,盡可能替他套上衣褲。

    他不喜歡裸露,除非跟她在一塊兒,他一向害羞,剛開始的那段共修總要她哄著、誘著,如今被人折騰成這模樣,她的心簡直在淌血,怎麼捨得?

    十二使婢盡敗,偌大的座船已無人掌握,在江面上隨波橫流。

    攬著余皂秋,她摸出腰間的木哨,吹響,長音交疊短音。

    只可惜她此時丹田無力,用以聯絡的哨音無法吹出該有的清厲透勁,她吹過一次又一次、一遍再一遍,一個多時辰後,終子有船疾行而至……

    「我來。」

    「三姑娘,你好不容易不暈了,還得多養著,別忙啊!」

    「我沒事。嗅過咱們的『解迷香』,又用香草藥沐發浴身後,已經好多了。」花詠夜雖露淺笑,仍掩不住眉眸間的憂慮。她從楊姑手裡取走乾淨巾子,瞄了榻上昏迷不醒的余皂秋一眼,又道:「我來。我想看顧他。」

    楊姑歎口氣,沒再多勸,把船艙留給他們倆。

    花詠夜逾期未歸,一得知自家三姑娘出事,「飛霞樓」這次循線追來的座船可大有來頭,是武裝輕船,船身輕、行速快,兩側各配有一座小船炮,宜守宜攻,就是所有的船艙隔間全窄小了些,但窄小很好,她喜歡和他窩在一塊兒,不需要過大的所在。

    武裝輕船往南行,她要帶他回去,她想養好他。

    坐在榻邊,她輕撥男人髮絲,碰碰他的頰面,低啞喃喃:「余皂秋,把你養好了,咱倆也該說清楚,你要真喜歡蘇北『天罡門』那位喬家小姐,想跟她去,我也不惱的……」微一笑。「我就愛你這性情,喜歡便是真喜歡,不喜歡的,你也不懂虛與委蛇。」咬唇,心裡難受般閉閉眸。「你快些醒來吧,你肯醒,怎樣都好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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