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雷恩那
但,晚來總比不到好。
官兵捉強盜,只是官兵到時,強盜早就被逮獲,讓官府撿這個現成便宜,余皂秋一臉無所謂,「飛霞樓」眾女更加不在乎,她們以女為尊,在乎的只有受了傷的姊妹和那些從賊窩地牢裡帶出來的姑娘們。
傅蕊的傷勢最先要緊的是止血,再來是保持乾淨,然後再敷好上等金創藥,這些事現下都辦到了,怕只怕受傷引起的發熱,花詠夜遂讓船隊全力速行,往「飛霞樓」趕回,心想,有頗通醫術的金釵姊姊在一旁護持,必然無事。
只是,在回「飛霞樓」的水路上,花詠夜和一起跟來的余皂秋很明顯地被眾女「排擠」了。
似乎感覺得出花三姑娘心情不太妙,而始作俑者一直愣頭愣腦的,情況不明,氣氛太凝重,無人想領教這種洶湧的暗潮,所以眾女們紛紛從他倆乘坐的那艘船隻「逃」到另外的船隻去。
當天入夜,船隻夜行,眾人分批護守。
這艘中型船有兩層,共隔出四間小艙房,花詠夜結束守夜之職回到其中一間小房後,就著嵌緊在角落的臉盆架上的清水清理左肩刀傷。
她的那處傷原已生肌合口,但經過今天一戰,細嫩的新肌被扯裂,又見血了,不過不很嚴重,只是打鬥時渾不覺疼,現下一放鬆,竟覺肩胛處的肌理陣陣抽痛。
外頭來了人。
那人沒費事掩去腳步聲,走近之後,就靜靜杵在門板外。
他想幹什麼?
怎麼?是不會自個兒推門進來嗎?
呆!
花詠夜咬咬唇,忽地把門板推開,呆在外面的人,不是余皂秋還能是誰?
他烏圓眼瞳本來對著她雙腮微鼓的臉,隨即被她的玉肩引走注意,不是因為她的裸露,而是她正淡淡滲血的刀傷。
他神情一凝。
她不理人,轉身走回小艙房,他這次很自動自發地跟進去。
花詠夜背對他坐在臉盆架邊的一張椅上,也不在乎自個兒春光輕洩,垂眸,她拿著淨布擦拭左肩,在聽到他走來的腳步聲時,她動作略頓,但仍繼續擦拭。
她眉角不動聲色一抬,從磨亮的銅鏡中偷覷,覷見他取出金創藥粉,拔開瓶塞,正欲幫她上藥,她偏偏選在此時一扭巧肩,起身走了三步,一屁股坐到床榻上去,把他幹晾在原地。
余皂秋明顯怔住,拿著藥瓶,動也不動。
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表情迷惑,但看看手裡的藥,再看看坐在榻邊的人,他還是靜默地走過去,想幫她上藥。
花詠夜這次挪到另一張椅子,靠著窗,窗半敞著,此時夜風吹入,吹拂肩頸裸肌,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抹高大的玄黑身影再度朝她走近,她又換位置,回到臉盆架邊的椅子。
她從銅鏡中覷見他把窗子關上了,然後……不動了,沉靜站在那兒。
突然,她就心軟了,因為他此刻的五官神態。
他靜立著,發也沒梳好,只亂糟糟紮成一束,眉目微斂,長長墨睫半掩,他抿著薄唇,這麼一抿,讓下顎線條變得繃繃的……他不開心,迷惑而且很不開心。
以他單純直接的想法,肯定弄不明白她的怒怨從何而來。
他定是想著——
她受傷了,就該靜養,所以不可以讓她跟來。
若她來,動刀動劍的,才復原的傷口必定又會見紅。
既然見紅,就該敷藥,她卻不肯理他,連碰都不給碰。
他不能明白,但花詠夜心裡卻十分清楚,癥結在於,她僅是惱他的不開竅。
他的性情本就異於常人,這一點她很明白,然,明白歸明白,由著他這麼久了,心裡多少有怨,感覺……嗯……好像都是她剃頭擔子一頭熱。
結果跟他鬧這麼一場,他依舊不言語,嘴皮連掀都沒掀一下,只需擺出落寞樣,她便輸了。
老實說,當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臉上出現近似遭人遺棄、茫然若失的神情時,那樣的力道太強,三兩下輕易就把她強撐出來的鐵石心腸融成一灘噗噗噗冒小泡的岩漿,更何況他五官生得好,濃眉深目鎖著輕郁,簡直讓人恨不得把全世間最好的玩意兒全堆到他面前,安慰他。
她完蛋了,被吃得死死的,這一點絕不能教他知曉。
暗自歎口氣,她起身走回榻邊,坐下,悶聲問:「你到底要不要幫我敷藥?」
余皂秋迅速抬起臉,定定看她。
忽然,那雙黑黝黝的眼裡爍著光,他的表情轉換好明顯,前一刻下雨,這一刻放睛。
他三步縮成一大步,一下子便來到她身畔,瞧過她傷口狀況後,將金創藥粉仔仔細細地撒上,並確認藥粉完全滲入,最後再用長條淨布裹好她的左肩,等一切完成後,已又過去兩刻鐘,外面的夜色更沈,幾乎聽不到蟲鳴了。
他把事做好後,沒離去,僅呆呆立在榻邊,一直看她,似乎等著她交代他做什麼,也像似……靜候著她對他做出些什麼。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花詠夜驀地出手拉他,挺耐人尋味的是,他功夫不知高出她多少倍,教她這麼一扯,整個人竟像絲毫不能抵抗般倒落而下,跌躺在榻上。
順勢一翻,她跨坐在他腰腹上,居高臨下地盯住他。
「張開嘴。」她心緒慢慢轉好中。
他不很明白地微蹙眉峰,兩眼一瞬也不瞬。
「張嘴,我要把舌頭放進去。」很平靜地說出這話,她左胸卻悸顫不已,心情變得好好,因為遭她壓制的男人臉皮忽而暗中透紅,尤其兩邊顴骨處,殷紅出兩團……唉,他害羞的模樣好可愛啊……完了完了,誰來救救她,他怎會這麼可口鮮美?
然後,余皂秋聽話了,很乖地開啟雙唇。
不知是否害羞過頭,他竟然掩起雙睫,密睫還輕顫顫的,等著她來欺負。
不好好欺負一番如何對得起自己?
花詠夜俯下臉,小舌如她所宣告的那樣,親密無端地放進他嘴裡。
他的滋味嘗起來真好,外表明明剛硬如鐵,口中卻如此溫熱、柔軟。
她把他紅潤的唇瓣舔得更泛光澤,她含住他的舌,吸吮著、纏捲著、逗弄著,她聽到粗嘎申吟從他喉中逸出,斷斷續續,低啞嗚咽,她感覺到他的緊繃。
他在她身下隱隱顫抖,彷彿極度渴望,也充滿無助,他也在漂浮,放浪在一片慾海之中,回不了頭……
「余皂秋,是時候了……」捧著男人熱燙的俊臉,她抵著他的軟唇幽幽吐氣。「你該是我的人了。」恬靜彎唇,她深深看他。「等手邊的事辦完後,我不要你走……我要帶你到一個沒人會打擾咱倆的地方,就只有你和我,只有我和你……余皂秋,你跟不跟我去?」問著、吻著,她貪暖的小嘴糾纏他的熱唇,又把身下的男人惹得滿面通紅,呼息粗嘎。
那具精實的男性身軀抖得好厲害,可憐且可愛。
你信我,跟著我……
你聽我話,我就待你好……
余皂秋!余皂秋!我有小名喔……
只有你和我,只有我和你……跟不跟我去?
余皂秋,你跟不跟我去?
第4章()
日夜兼程,小船隊在翌日午時順利返抵江南「飛霞樓」。
「飛霞樓」這邊已先接到楊姑捎來的飛鴿傳書,因此船隊剛到,樓中眾女早作好準備,迅速將傅蕊抬進雅閣裡醫治。
另外,也需盡速安頓好此次從賊窩中找到的那幾名女子,安排她們回家,若是有人不願回去,又或者無家可歸了,那也得再作其他打算。
如此忙碌五日,傅蕊傷勢也終於穩住了,懂醫的金釵姊妹還拍胸脯保證,往後傅蕊只需仔細將養,定能好轉,而知道這事,樓內眾女終能鬆口氣,興致一來,又是飲酒作樂當作慶賀。
這天午後,花詠夜拉著余皂秋從「飛霞樓」後院溜出去,跳上一艘烏篷船,她解開粗繩,搖著大櫓,帶著男人離去。
江上漫開冷霧,寒氣凍人,但她心窩發燙,燙得雙腮泛紅,船慢慢進入那片煙雲般的江霧時,她回眸瞥了眼矗立在江邊的樓,攀出後院牆面的那株紅梅樹正隨風翦翦,搖啊搖的,笑得花枝亂顫。
笑吧,她也要笑的,裝得一臉尋常,其實竊竊地在內心偷笑。
被她挾上篷船的男人原本默默坐在船頭,後來起身走來,接過搖櫓的活兒,他的大掌碰到她了,掌溫熱得異常,她偷覷他,發現他亦是一臉尋常,但透出暗紅的臉膚已洩出一些心緒,讓她竊笑得更嚴重。
行了幾十里水路,江面虛迷如幻。
烏篷船在花詠夜的指示下緩緩切進一面水林,林中之樹以寬闊的板根往水底紮下,每一株都高聳參天,切割出天然的水道。
只聽到花詠夜清脆指路:「這邊。」、「那邊。」、「往左。」、「再往右。」船隻在變窄的水路上蜿蜒而行,約莫走了一刻鐘,終於出水林,前頭水道恢復寬敞,他們泊了岸,下船,繫好船繩,她拉著男人爬上一道石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