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典心
忍無可忍的白秋霜,正預備開口罵人,但小嘴才剛張開,耳裡就聽見徐厚大聲的自言自語著。
「連拉車都不會?我看,還是回去換個人好了。」
回去?
她瞬間瞪大雙眸。
不不不,千萬不能回去,一旦回去,她要再逃出來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
「我會拉車!我會!」她抓起韁繩,背在纖細的肩上,使盡吃奶的力量,顫顫的連車帶馬外加人,奮力的往前拉著。
厚重的韁繩,因為重量,深深陷入她的雙肩,才走沒幾步,她已經小臉通紅,全身汗如雨下。
「用力點,沒吃飯啊?」身後又傳來呼喝。
王八蛋!
她在心裡暗罵著,更用力往前拉,好不容易拉得馬兒願意邁開四肢,慢吞吞的往前走去,篷車總算開始移動了。
「很好,給我拉快一點。」徐厚舒服的伸伸懶腰,又倒了回去。「這條路又直又寬,照著走就是了,千萬不要給我走上岔道。」
話才剛說完沒多久,辛苦拉車的白秋霜,就聽見篷車裡頭,傳來驚天動地的鼾聲。那聲音之響亮,足以嚇跑十里之內的飛禽走獸。
這個王八蛋真的睡著了!
她在心裡頭,罵遍了這傢伙的祖宗十八代,邁著顫抖的腳步,牽著不情願的馬兒往前,一步又一步,千辛萬苦的走著。
艷陽高照,在通往京城的大路上,只見瘦弱的小人兒,以媲美烏龜爬行的速度,拉著篷車前進,不斷有疾馳的馬匹、馬車超過,就連拄著枴杖,吃飽飯出來散步的八十幾歲老婆婆,走得都比她還快。
當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篷車內的鼾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咕嚕咕嚕,因為肚子餓而響起的聲音。
徐厚終於被肚子裡的饞蟲喚醒,探出篷車的車簾,朝外頭一看。
「怎麼才走了這麼一小段路?太短了!」他不滿的說。
短?
白秋霜頭暈目眩。
她幾乎可以確定,就算是通往十八層地獄的路,跟這段行程路比起來,都算是輕鬆愉快的郊遊野餐了!
為了換取自由,她壓抑脾氣,咬牙把話從牙齒裡迸出來。
「小的才剛上路,一時還不夠熟練,請徐大鏢師見諒。」她要是手裡有繡花針,肯定要撲上去,戳瞎他的雙眼。
徐厚哼了一聲。
「下午得快一點啊!」
「知道了。」
「知道就好。」他走出篷車,往位子上一跨,拿出一袋乾糧,津津有味的啃了起來。「來,吃中飯了。」他遞了過去。
又累又餓的白秋霜,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乾糧,迫不及待就往嘴裡塞——
喀!
她是咬到石頭了嗎?
堅硬的乾糧又澀又柴,只有一點點鹹味,還硬得咬都咬不動。她瞪著手中硬邦邦的乾糧,相信這絕對可以當作凶器,用來打昏這個男人。
偏偏,縱使乾糧難以入口,但是眼前也只有這個可以充飢。她只能把乾糧放進嘴裡,先含得軟一些,才小口小口的咀嚼,一點一點的吞下肚去,心中暗暗啜泣,自個兒逃家出走時,怎會忘了帶吃食。
好不容易,她才吞下幾口乾糧,徐厚卻已經吃飽了。
「別拖拖拉拉的,上路了!」他下令,監視著她背著韁繩、拉著馬車出發,才又鑽進篷車裡,舒服的睡起午覺。
顫抖的步伐,再度朝前邁出。
忍耐!忍耐!
白秋霜在內心深處,無數次告訴自己,只要忍過了白晝,等到入夜之後,她就有機會開溜。而且,在開溜之前,她絕對要用乾糧,把篷車裡的臭男人,敲得頭破血流不可。
漫漫的長路,彷彿永無盡頭。
好在,在她虛脫昏倒的前一刻,漫長的下午終於結束,太陽下山了。
徐厚再度鑽出篷車,觀察四周的狀況,終於指著路旁的一棵大樹,對她下令說道:「行了,就在那裡停車吧!」
白秋霜把篷車牽到樹下,接著雙腿一軟,砰的摔跌在軟軟的草地上。天啊,她太累了,累到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
徐厚卻還不肯饒過她,用髒兮兮的靴子,踢了踢她攤放在地上的手。
「起來,你這個女人,就算再笨,總該會生火做飯吧?」他催促著。
不,她不會。她可是江南織造的千金,從小吃穿都有人伺候著,別說是生火做飯了,她甚至連廚房的門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再說,就算她真會生火做飯,她也不要為這個臭男人——
她全身一僵,倏地瞪大雙眸。
等等!
他剛剛說了什麼?
女人?!
這傢伙知道,她是個女人?
白秋霜猛地一驚,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急忙翻過身來。
夕陽餘暉下,只見他雙手插腰,低垂著頭,幽深的黑眸緊盯著她,嘴角上還噙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第2章()
白秋霜幾乎要尖叫出聲。
「你知道?」
「知道什麼?」他慢吞吞的問。
「知道我是女人?」
「當然。」
「什麼時候知道的?」
「什麼時候啊?讓我想一想?」徐厚摸著下巴,假裝思考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回答。「喔,大概就是你走進大廳,對著白浩然說『老爺請吩咐』的時候。」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真的尖叫了。
粗獷的面容上,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沒錯。」
「這怎麼可能,我甚至打扮成大夫,連我爹爹都騙得過,為什麼你卻可以認得出,我是個女人?」她對自個兒女扮男裝的模樣,可是有十成十的把握。
徐厚卻笑得更開心。
「我行走江湖多年,眼前的人是男是女,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的視線,從那張清麗凝怒的臉兒,毫不客氣的往下溜。
雖然穿著小廝的衣服,但是那寬鬆的衣料下,還是藏著姑娘家的身段。當她辛苦拉車的時候,他就躺在篷車裡,好整以暇的欣賞著,每當衣料緊繃在她身上時,不時會洩漏的小小蠻腰,以及渾圓的粉臀曲線。
除非他是瞎了眼,才會辨認不出,這麼好看的身段。
要不是過度疲倦,白秋霜肯定會跳起來。她氣喘吁吁,瞪著笑咪咪的徐厚,難以置信的質問。
「既然知道我是女人,你還讓我拉車?」這個男人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啊?
寬闊的雙肩聳了一聳,他雙手一攤,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當然不會讓女人拉車。」徐厚嘴角的笑,彎勾得更深。「但是,既然你費心假裝成男人,我怎麼好意思戳破?乾脆如你所願,就讓你裝到底。怎麼樣,拉車很好玩吧?」
好玩才怪!
她惱怒的瞪著他,氣憤這個男人竟然「知情不報」,故意袖手旁觀,看她白演了一齣好戲,拉著篷車走了一整天。
「我快累死了!」她怒叫著,在草地裡胡亂摸索,好不容易找出幾顆小石子,惱怒的就往他身上扔。「你這個……你這個……欺負女人的無賴!」
徐厚腦袋一歪,輕易就閃過攻擊,笑得更開心。
「要是怕累的話,下次記得別逞強,早點承認自個兒是姑娘,這不就好了嗎?」他拍了拍靴子上的塵土,態度輕鬆的走開。「算了,饒過你,晚餐由我來負責。」
瞪著那在餘暉下,逐漸走遠的高大背影,怒氣只支撐了一會兒,白秋霜很快就被疲憊攻陷,睏倦得昏昏欲睡。
那個什麼大鏢師,根本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她自己氣自己,就算氣死了也沒用。嬌小的身子蜷縮在草地上,決定眼下這會兒,生氣沒有休息重要,索性就把氣惱的情緒推到一旁,把握時間閉目養神。
神出鬼沒的瞌睡蟲,趁著她鬆懈心神時,一隻、兩隻、三隻的冒出來,然後四五六、七八九,成百上千瞌睡蟲大軍進攻,很快就讓她陷入夢鄉。
當她迷迷糊糊醒來時,四周夜色已濃。
她是被香味誘醒的。
瞧瞧天色,她大概睡了快一個時辰。在她前方不遠處,已經生起一堆營火,熊熊的火焰驅逐了入夜後的寒意,而營火的上方,還有一隻香噴噴、肥滋滋的烤雞,正烤到顏色焦黃、皮酥肉嫩,最是恰當的時刻。
她盯著火上的烤雞,饞得直嚥口水,這才發現自己好餓好餓。
中午的乾糧難以下嚥,她根本沒吃多少,而一整日的勞動,不但讓她全身又酸又痛,更讓她覺得飢腸轆轆,這會兒一雙瑩潤的雙眸,就像是被黏在烤雞上,拔都拔不開。
似乎是她剛一醒來,蹲在火邊哼著歌,注意烤雞火候的徐厚就察覺了。
他轉過頭來,對著她咧嘴一笑。「你醒得正是時候,這隻雞恰恰烤好了。」他也不怕燙,徒手抓住烤雞,撕了一隻雞腿下來,朝著她遞過來。「喏,快點趁熱吃了。」
雖然,她的肚子真的很餓。
雖然,那只熱騰騰的雞腿,看起來真的很好吃。
但是白秋霜還是望著近在咫尺的雞腿,蹙著彎彎的眉。
「沒有筷子嗎?」她問。
「沒有。」
「沒有杓子嗎?」她又問。
「沒有。」
她露出困擾的表情。「那我該怎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