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米恩
這是蘇綠水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她崇拜近十年的王上,以往沒機會,而今就算身為他的貼身侍女,在同他說話時,也得尊祟禮儀,絕不能直視王上的容貌,以免冒犯在她心目中猶如天神一般的王。
然而,此時無心的一瞥,卻讓她的心房頓時波濤洶湧,巨大的浪潮不斷衝擊她不解情愫的心。
她就這麼癡癡的望著,忘了自個兒的職責,也忽略了那雙驀地張開,深邃難測的幽深黑眸。
早在房門一開,皇甫陵便察覺了她的存在,只不過這丫頭不似以往那些宮女抖著嗓,顫巍巍地喚他起榻,於是他也懶得理會,抱著被,繼續補眠。
睡著睡著,他忽地感受到兩道熾熱無比的目光,這讓他不悅的張開仍有些渙散的雙眸,不滿的情緒瞬間爆發,化成一聲怒喝。「滾!」
看得正癡迷的蘇綠水被突如其來的大喝嚇得連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坐在地,那吼聲鏗鏘有力,震得她雙耳蕩過陣陣嗚鳴,好一會兒才緩緩散去。
臉上閃過一抹紅,她心虛的四處瞟看,發覺房裡除了她和仍在睡夢中的王上之外,並沒有第三人,突地,她的大眼瞪得更大子,看著榻上那動也不動的隆起,「王……王上……」
房裡沒別人……那麼,方纔那聲雷霆萬鈞的怒吼是……
不可能!那麼溫柔心慈的王上,怎可能對她大小聲,一定是她錯聽了。
甩甩頭,她敲了自個兒胡亂猜測的腦袋瓜一下,回身端來洗臉水,回到榻邊。
「王上?王上該起榻,上早朝了。」
紗幔裡的隆起動了動,卻仍舊沒應聲。
蘇綠水不以為意,嗓音提高了些,再次叫喚。「王上,時候不早了,請讓奴婢服侍您起榻更衣,好上——」
「滾!朕叫你滾出去!」
「鏘當!」二聲,劃破了寧靜的早晨。
滴、滴、滴滴滴滴——水珠沿著她細尖的俏臉,一滴滴滑落地,那張被水潑濕的小臉完全錯愕。
這……這是怎麼回事?
蘇綠水還來不及想清楚眼前的情況,一個不明物體便倏地由紗幔裡飛拋而出,好巧不巧,正中她那張濕淋淋的小臉。
她直覺探出手,捧住由她臉上滑落的玩意兒,低頭一看,竟是繡著龍首的龍枕。這下她更錯愕了,無法置信地望向床榻,「王上?」
榻上的皇甫陵一聽擾人的聲音還在,火氣瞬揚,手一抓,將擱在榻旁的玉雕匣子給拋了過去。
眼睜睜看著第二個不明物體襲來,蘇綠水原想躲,卻怕是什麼貴重之物,只好硬著頭皮接下,待看清手上的精美玉匣,她鬆了口氣,慶幸自己有接住。
「快滾出去!別打擾朕休息!你聽不懂是嗎?還不滾——」見她仍傻愣愣的杵在原地,皇甫陵瞇起有些迷離的長眸,將手邊所有能扔的全朝她扔去。
接二連三襲來的東西外加一聲聲的怒咆,蘇綠水錯愕的小臉漸漸蒼白,最後只能抱著頭,狼狽的奔出寢宮。
看著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皇甫陵勾起一抹滿意的笑,閉起睏倦的雙眼,抱著絲被,繼續睡。
第3章()
用完晚膳,左丞相突然求見。看向突然來訪的左森,皇甫陵擱下狼毫,淡問:「左丞相此時來訪,所為何事?」
因為事態嚴重,左森連禮都未行,便直接稟告,「王上可記得前些日子東嵐國使者來朝一事?」
「當然。」
每年初春,東嵐國、南風國、北嘯國皆會派使節前來致禮,表示與西陵國之間的友好;而西陵國也會回禮,以表禮貌及善意,這是一年之中的大事,他怎會忘卻。
左森沉下臉,低聲說:「東嵐國的使者魏大人在返國時,行經蒼雲山一帶,遭人殺害。」
「怎會出了這樣的事,屍首呢?可有查出端倪?」聞言,原是一派輕鬆的皇甫陵俊顏一斂,劍眉微擰。
「一刀斃命、手法俐落,據仵作判斷,應非土匪、山賊所為,而是武功高強之人。」左森的表情也非常嚴肅,「最重要的是,魏大人身上的財物皆在,僅有本國回諺之禮不翼而飛,微臣接獲通報時,魏大人才剛斷氣不到一刻,兇手理當逃不遠,怎知卻遍尋不著。」
皇甫陵的表情有些隱晦,晶亮如墨的雙眸深沉的嚇人。「東嵐那邊怎麼說?」
「初秋之前,東嵐會派新的使者來瞭解事情始末,希望到時,我國能清楚明白給個交代,否則……大軍來犯。」
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來使代表國家,殺了來使,這可是十分嚴重的大事,更何況西陵國與東嵐國一向友好,沒有相爭、沒有交惡。
使者在他國被殺,這可是大忌,西陵國雖是神月大陸最強大富庶的一國,卻不代表能任意殺害他國來使,且還掠奪已公開贈予對方的財物,這麼做,分明是在挑釁,也等於直接向東嵐國宣戰。
「這事還有准知曉?」這等大事,千萬不得傳出去,若造成人民不安、軍心浮動,後果不堪設想。
「臣暫且壓下了,只不過,東嵐國新使節的到來,定會引起朝中大臣疑竇,到時這消息便會傳遍西陵國。」左森神色凝重,擰起花白的眉又問:「王上,這事……」
雖說皇甫陵賴床成性,甚至每天都誤了上朝的時辰,可他三十不到便獨自撐起西陵國,並成為四國之首,他的能耐及本事不容小覷,這也是左森明明到了可告老還鄉的年歲,卻還是甘心待在年紀足以當他兒子的皇甫陵身邊,繼續輔佐他的原因。
站起身,皇甫陵的表情也沒比他好到哪去,負手走至窗欞前,看著遠方墨黑夜空。良久,才啟唇吩咐。
「魏大人的屍首,暫且收至冰窟,待東嵐國新使者來收屍。至於追緝兇手一事,朕會派出密探影前去追查,你只要費心壓下此事即可。」
「是。」左森總算能稍微鬆口氣。「此事攸關兩國邦交,勞煩王上操心了。」
在西陵國裡,不論大事、小事,絕沒有影查不出之事,東嵐國一事若能交予影來查辦,必定很快就能有結果。
兩人又討論了些細節,待正事處理完後,左森終於忍不住叨念幾句,「王上,恕微臣點言,您……是否、也該、偶爾上上早朝?」
聞言,皇甫陵挑起眉瞅著他,「左丞相,朕上不上朝有何干係?若有像今日一般的大事,你老人家自會上朕這稟告,至於其餘小事,壓根不需朕出面,由你代勞不就得了?」
「若微臣告老還鄉,誰來為王上處理這些事?」眼角抽了抽,左森想嚇嚇他。
怎知皇甫陵壓根沒在怕,無所謂的聳聳肩,笑說:「告老還鄉更好,少了個人在朕耳邊叨念。那樣的日子似乎挺清幽的呢,你說是不,左丞相?」
被反將一軍,左森一張老臉差點沒氣黑,但也更加篤定自己絕不能輕易告老還鄉,否則這傢伙肯定會變本加厲。
「微臣只是在開玩笑,王上可別當真。」忍住氣,他勉強擠出微笑。
「朕也是開個玩笑,左丞相也千萬別當真啊!」坐回案旁,皇甫陵再次執起筆,笑得十分得意。
「臣當然不會當真。」咬著牙,左森一張老臉差點沒因假笑而抽筋,最後,也只能含恨離開。
踏著忿然的腳步離開御書房,左森氣得邊走邊罵,「這小子真是愈來愈狡猞、愈來愈難應付,再這麼下去,那頑劣的傢伙不成精才怪……」
因為太過氣憤,左森一時沒注意前方走來一名宮女,差點迎面撞上,好在那名宮女眼明手快,俐落的偏了身,可就算避開了,卻還是讓端在手上的熱茶給濺了出來,甚至還灑到他身上。
「左丞相,您沒事吧?」宮女連忙將茶盤擱至一旁,上前查看。
這時,左森才發現這小宮女十分眼熟,雙眼閃過一道精光,「你是蘇綠水?」
正為他擦拭袖口茶漬的蘇綠水一愣,有些錯愕的點頭,「奴婢正是。」她沒想到身為丞相的左森竟會記得一個小宮女的名字,不免有些訝異。
「你當王上的貼身侍女應當快有半個月了吧?」
她沒料到左丞相連這事都記得如此清楚,一時間只能傻傻的再次點頭,「是……」
見她點頭,左森雙眉緊擰,斥道:「既然都過了十日,你怎麼一點進展都沒有?」
「呃?」蘇綠水一頭霧水,「左丞相指的是什麼,奴婢不懂……"她不過是要送壺茶水,突然撞上左丞相罷了,偏偏他像是十分氣惱,還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簡直莫名其妙。
「指的是什麼,當然是——」提高的嗓音倏地一降,他低聲說:「讓王上上朝一事,你該不會忘了自己的職責了吧?」
原來他是指這事兒呀!蘇綠水俏臉頓時一黯,悶聲說:「奴婢怎敢忘,實在是王上的起床氣太恐怖了,截至目前為止,奴婢還找不到任何法子能『近』王上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