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於佳
「我該去忙了,下回再來看你。」他傾身在老人耳邊輕語。
老人家聽了,略微點點頭。
走出病房,離開醫院,一路上他緘默不語。她靜靜地陪在他身邊,並不急著問他問題。
「外公今年初住進來這裡……」良久,他才開口說道。
他外公是肺腺癌末期,去年底被診斷出來。基於人活著要有尊嚴,死得也要有尊嚴,八十歲的老先生認為生命到了盡頭就自然地走,堅持不做任何無幫助的醫藥治療,更要求最後不要進行插管氣切等急救……
「安寧的關照是他最終的要求。」他的語氣淡然,當中流露出的祖孫情誼卻是那般濃厚真摯。
「他是個豁達且認真看待生命的人。」她點頭,對於老先生看待生死的態度很是認同。
「對了,你不是嫌棄過這個髮型?」他指了指自己的頂上。
其實也還好。她暗忖。覺得這個電棒卷看久了倒也楓退習慣。
「我外公以前開了間家庭理髮,老頭子就是在裡頭認識我媽。他那頭卷髮就是外公最引以為傲的招牌髮型外公生病期問最能讓他提起精神的莫過於小卷頭髮型。因此大伙決議全跟老頭子頂著一樣的頭。金叔呢,注重外表形象,但每次來這裡也會戴頂假髮,讓外公好好評論頂上髮型。」
想到這群大男人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去愛人、關心人……或許不是很細緻完美,卻是那麼地真誠,令她不由得動容。
「其實這髮型看久了……也不難看。」這話雖是安慰,倒也有幾分真實。
「是人長得帥吧?」他得意地挑眉一笑。
她睨了一眼,不敢承認的是--他長得其實很好看。
「不,是我眼花了。」偏不如他意,故意板著臉回道。
熊騰雲一愣,故意逗她。「小凡,當老師不可以說謊哦!」
她瞋了他一眼,最後忍俊不禁地與他相視而笑。
第7章()
週一最後一堂課,當她下課回到辦公室,看見桌上留了張字條,讓她放學去一趟校長室。會是什麼事呢?不可能因為她週六提前離去這種小事吧?
一進校長室就看見校長、教務主任及學務主任神色凝重地看向她。校長以手勢示意她坐在他們面前的座椅。
望著眼前那三尊……三位學校大老,怎麼有種不安的氛圍,好像「三堂會審」似。
「程老師,關於周宗哲的事怎麼會傳出去呢?」總務主任首先發難。
周宗哲?她幾乎要忘了這件事……總務主任現在的意思是在責怪她嗎?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眉頭略蹙。
「不是要你們閉嘴了,怎麼搞得董事們都知情,事情搞大對你們沒有好處。」總務主任見她一臉茫然,以為她故意裝傻擻清責任,怒氣一上來。說出口的話便不加修飾。
校長見狀,拍了拍他的肩,讓他沉下氣來。
「程老師,你怎麼說?」校長開口問道。
「董事們為何會知道,我不清楚。我不可能把學生的事拿來大肆張揚,不過,為什麼學校對這個學生這麼保護?」她反駁總務主任無端的指控,也忍不住將心裡的疑惑提出來。為何學校事後都未曾對學生做出任何懲處?
校長思索片刻,清了清喉嚨說道:「我想……程老師,你是不是誤會周同學了?」
程孜凡身子一震,腦門轟地一熱。他們是在懷疑她?
「我分明把那包細碎結晶體拿給教官,他也證明那是--」
校長大手一揮,打斷她的話。「教官證實那不過就是一般粗鹽,因為你先入為主的認為,才讓他一時失察。」
不可能!教官證實的當下連周宗哲都承認那是安非他命。
「周同學轉學過來一直表現優良,你不能因為自己眼花就毀掉一個年輕人。」總務主任猶火上加油地指責。
她心裡打著寒顫。突然意識到事態異常。這些人不知因何緣故亟欲袒護周宗哲,擺明要將過錯全往她身上推。
「如果是這樣,周宗哲為何還主動來道歉?」她力持冷靜地說。
「周同學剛轉進來,面對老師的權威他能不屈服嗎?」總務主任嗤之以鼻地回道。
「週五有個理事會議,希望你能出席,跟董事們澄清是你的過錯,造成大家誤解了周同學。不必擔心,我們會幫你多說好話,程老師教學一向認真,學校也不想因為你這個無心之過而失去一位好老師。」校長看似為她設想。實則警告意味濃厚。
她渾身發顫,太可怕了!原來人真的是可以這般指鹿為馬、顛倒是非,理不直氣卻很壯。
「還有更精辨的……真是令人迫不及待。」他停下腳步,不懷好意地笑著。
「你為什麼會這樣呢?」未滿十七歲的他怎麼會有如此陰沉冷漠的一面?
「無聊啊。」他斂起笑意,冷著臉嘲諷道。
她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他正值年少,人生最精采的歲月,然而他對生命對未來卻是如此灰色思想。她發現自己壓根無法對他生氣。想起楊老師提及他的家庭狀況,她有一種心疼無奈的心情。
離去時,周宗哲回首說道:「老師小心囉,因為我媽是個怪物,哈哈哈……」似乎對自己的形容很滿意,語罷還哈哈大笑。
望著那抹離去的背影,她的心好酸好苦澀,是怎樣的教育把他變成那樣呢?
走進辦公室,楊老師已在座位上等她,兩人眼神交會,無言地喟歎著。
「會是誰那麼無聊跟董事們嚼舌根?他懷疑我們,我還懷疑是他『老人家』大嘴巴咧。」楊老師見到她便開口抱怨。
「校長也找你講話了?」程孜凡問道。
「沒有,只有總務主任。因為除了警告別亂說話外。召喚我主要是告知你對周宗哲的指控是錯的。」楊老師雙手交叉在胸前,難得冷著張臉。
程孜凡睜著眼屏息以待,好怕連楊老師都誤解了她。
「我聽完之後差點一拳揮向他那顆豬腦袋,最後還是忍住了。如果因為那隻豬而被告多划不來。」楊老師戲譫地聳肩。
「這樣不對哦。」杜歆不知何時也來到她身邊。「豬又沒有對不起你。」
楊老師一怔,登時笑了起來。也是。把那個人比為豬是對豬的污辱呢。
程孜凡水眸泛淚,面對好友們的支持,她威動得不知如何回應。
楊老師張開雙手,爽朗地說:「想哭就到我懷裡哭吧!」
她破涕為笑,拭去眸底的淚珠。擁有她們的支持;還哭什麼呢!不過她仍是走向前輕攬著杜歆及楊老師,輕聲說:「謝謝。」
「發生什麼事了?」
家教課快結束時,熊騰雲總算問出了今晚一見面就想問她的話。今晚的她一臉心事重重。
「學校……有些事。」她支吾其詞。
「什麼事?」他可不會讓她這麼隨意帶過。
「放學時我被叫到校長室……」知道他不會放棄追問,於是便將稍早學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對他說。
這期問熊騰雲沒有說什麼,僅是靜靜聽著。直到她說完,他蹙著眉,一臉深思。
「那學生叫什麼名字?」他若有所思地問。
她頓了頓,雖不懂他為何一開口就這麼問,卻仍是把學生名字跟他說了。
「不需要勉強自己去做你不想做的決定。」他記下學生名字,抬頭柔聲對她說。
「嗯。」他的支持讓她的心情放鬆不少。
「受了委屈我幫你討回來。真不想教書就當我的專屬家教,我很樂意養你。」他語帶雙關地說。
她一怔,睨他一眼。「你要養的人可多囉,那些姐姐阿姨呢?」忍不住奚落他一番。
她們現在歸童家小子的責任。你不是在吃醋吧?」他故作吃驚地問道。
她瞪著眼,沒有馬上否認,恐怕連她都無法說清楚自己的心情。
熊騰雲見狀,滿意地咧嘴笑著。
「你在學校自己小心些,有什麼問題馬上告訴我。」一思及剛才的話題,他收起笑意,認真叮嚀。
「會有什麼問題?」她眉心緊擰。
「別擔心,有我在。」手指撫上她的眉心,寵愛之情溢於言表。
她紅著臉。全身起了輕顫,為了他指腹傳來的熱度,更因為他的指輕緩移至她的唇瓣,一雙黑眸閃著濃濃愛意,直勾勾地望進她心裡。
她屏息,戚覺到自己的呼息與他交融在一起。
他的目光在她唇瓣上流連,傾過身溫柔而緩慢地吻住她。她先是一怔,直至他在她口中進行著若有似無的探索,她方輕淺地回應。她的回應對他更是種撩撥,他纖長的手指慵懶地撫著她的頸肩,一點一滴加深兩人的纏吻。
突然「砰」地一聲,她驚得急忙逃離他的吻,與他拉開距離。熊騰雲鐵青著臉,轉頭瞪向聲音來處。
阿吉吃痛地揉著紅腫的額頭,剛才托腮打瞌睡,下巴不小心滑了一下,額頭敲到桌面。忽地我現大哥一臉不悅地瞪著,阿吉忙端正坐好。一定是剛才的聲音打擾了大哥認真上課。大哥才會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