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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文 / 惜之

    我只能戰戰兢兢地繼續編劇情:「我在南國待了一段時日,某日,聽聞太子帶領大軍前往關州,要攻稽城、破大遼。於是幼沂化名吳嘉儀,跟著從南國趕往關州,幼沂早到了一日,與端裕王共退遼兵,之後,太子發現幼沂行跡,將幼沂領回營賬裡。」

    「你就是那個吳嘉儀?」他訝然。

    「稟皇上,是奴婢。」我垂下頭,不知吳嘉儀這三個字能替我加幾分。

    「稽城久攻不下,是你用計破城?」

    「是太子殿下願意信任奴婢。」

    「那些謀略計策,你是打哪兒學來的?」他緊盯我不放,銳利目光讓我打心底發顫。

    「那是奴婢在南國時的另一番奇遇。」

    「說!」

    「是,奴婢在南國毒發,差點兒死於道旁,被一名老叟救起。他原是個善於兵事的將軍,只因不善為官,終生抑鬱不得志,被收留期間,我與他相談甚歡,於是他將畢生所能盡傳於我,幼沂魯鈍,只學得二、三分。」謊話出口,我開始擔心皇上會不會到南國去尋訪這個老先生,可眼前顧不得這些了。

    「聽來,你於我大周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不求功過,幼沂只是盡一個大周子民該盡的責任。」

    他沒理會我的矯飾言詞,問:「為什麼你聽見太子前往關州,就跟著去?」

    問到關鍵點了,在這個橋段我編不出有利說詞。要說實話嗎?可不說實話,皇上何等精明,又怎能看不出來?他不戳破我前面的謊言,不代表全然相信,更不代表我已經安然過關。

    兩害相權取其輕,歎氣,我鼓起勇氣說:「因為幼沂……鍾情於太子殿下……」

    皇帝寡淡目光向我望來,沒有多餘言語,我卻感覺無底深淵在眼前向我張開血盆大口,失速的驚悸捶打得心臟不勝負荷。

    是的,我非常害怕,可也同時明白,害怕幫不了阿朔。

    挺直背脊,不等皇帝問話,我自顧自往下說:「大遼退兵,幼沂的性命走到盡頭,在回京途中毒發,本以為就此死去、一了百了,沒想到幼沂命大,又碰上那位奇人,在我們分道揚鑣的那段時間裡,他找到能解除七日散的月神草,在他的悉心診治下,我活了下來。

    這個奇遇讓奴婢心想,老天讓我活了下來,是否代表我與太子緣分未盡?於是幼沂進京,乞求殿下收留。因念我戰時有功,太子心慈,知我無處可去,便將奴婢收留於府內,並非刻意欺瞞君上。」

    「難道不刻意就不算欺君?」皇帝語調微揚。

    我本不敢迎視他的目光,怕一接觸便會被射個千瘡百孔,但為了阿朔,即便千瘡百孔,我受!

    我相目直視皇帝,隱瞞恐懼。「是欺君。但太子難為,幼沂於太子有恩、有功,不但救過太子一命,又助太子破大遼軍隊、識破端裕王與大遼合謀,他不願欺君,可也不想恩將仇報。」

    「所以太子無過?」他的口氣裡有一絲輕蔑。

    「他當然有過,過在不願讓君父左右為難,過在顧及手足親情,不願向君父提及端裕王如何背叛大周、如何與大遼合謀,想置太子於死地;他有過,過在明知五皇子鏞建是死在誰手裡,卻姑息養奸;他有錯,錯在明明攔下端裕王寫給溫將軍、要他便宜行事,置當年的權朔王於危機的書信,卻寧願把罪算在溫將軍一人頭上,維繫手足之情;他有錯,錯在知道端裕王心機深沉,到死都要用自殺倒打他一耙,卻不願向父君稟明一切,寧願讓父君誤會自己心胸狹隘,寧願讓世人誤以為當今皇帝目光狹淺,誤以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大周只是好聽的口號……」

    我並不確定阿朔有沒有對端裕王之死向皇帝解釋清楚,我只是下注,而這注……下對了。

    「閉咀!」皇帝當頭一喝,喝斷了我的話。

    我靜望他,眼底沒有畏懼,豁出去了。「皇上可以封住幼沂的咀,卻封不了天下百姓千千萬萬張咀。親情固然可貴,但身為皇帝豈能憑一己之好循私?這要教世人如何服氣?哦,原來大周律法只是為約束平民百姓用的,身為皇子,可以弒手足同胞、可以賣國,沒關係的……」

    「大膽!你連朕都不放在眼裡了?」

    視線掃過皇后,我在她眼底看見動容,她沒想到我居然敢在皇帝面前為阿朔說項。

    她不懂,將死之人無所畏懼,反正那條欺君之罪,我是如何都逃不過。

    我住咀,斂眉。「奴婢不敢。」

    「不敢嗎?你自恃聰明,膽敢在朕面前大放厥詞,是不是以為天底下的事全在你的掌握裡?」

    我沒回話,望住皇帝陰沉不定的神色。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物,難怪朕的兒子一個個被你迷惑心志,鏞朔留你這種人在身邊,是幸或不幸?」

    他要同我算總賬?把那些皇子們的欣賞歸因於我的狐媚?

    「奴婢不敢。」除這話,我再擠不出別句。

    「連謀殺朕的皇孫都敢了,你有什麼不敢的?是不是你自以為計謀用得高明,神不知鬼不覺,任誰都抓不出兇手?」

    「謀殺?」我猛地搖頭。這個罪扣大了!

    謀殺皇孫?是哪個皇孫啊?皇孫……穆可楠腹中的胎兒?

    轉眸,我見皇后緊盯著我,目不轉睛。她企圖在我身上找到什麼?找到殺人兇手的心虛?

    「太子妃日前小產,在她房裡找到許多麝香,麝香會使人小產,而懷孕之人不能多聞,這事你敢說不知道?」皇帝問。

    我怎麼可能知道?在現代,有野生動物保育法,麝香是禁賣的,我連看都沒看過,哪裡知道這些?但穆可楠小產?她會不會賭太大?一個可能登上帝位的兒子換我一條賤命,她懂不懂得做買賣啊!?

    「姑娘博覽群書,奇遇連連,自然是知道的。」皇后淡淡添上一句。

    我錯愕,望向皇后。剛剛她眼底的動容是我看錯?怎地一轉眼,我又成了她的主要攻擊目標?

    見我搖頭,皇帝認定我想脫罪,傳小喜進屋。

    乍然見到小喜,連連幾日的疑惑撥雲見日,我終於搞懂自己的隱隱不安來自何處。

    若干年前,小喜出賣我一次,害我挨了皇后的板子,九死一生,差點兒沒命。我沒說破,以為這樣賣人情,她終會收歸我用,沒想到我畢竟不懂人心,人心比我想的更複雜。

    「你把事情經過一一道來。」皇后道。

    「那日太子妃生辰,姑娘酒醉,絆倒了太子妃,殿下要姑娘去向太子妃道歉,於是姑娘要我去買來麝香作為禮物,小喜馬上到城裡置辦,讓姑娘帶禮物去向太子妃致歉。小喜真的不知道麝香會害太子妃小產,皇上饒命、皇后娘娘饒命……」說著,她捧著那盒「罪證」,哭倒在地。

    「小喜一生在宮裡長大,哪懂得麝香是害人的東西,還以為那是珍貴無比的好禮物,若非智識高超……」

    等等!我見過那個盒子!那是李鳳書送來的禮物。原來那些香料的名字是麝香啊!而麝香會使人小產……所以它原本是用來害我的,假設我有孕的話,就可一併解決?

    而當時小喜說:「香料很名貴呢!如果不用就太可惜了。」心底可惜的不是昂貴麝香,而是可惜李鳳書的計劃不能成行。

    耳邊聽著小喜的話語,我心底泛起陣陣寒慄。原來不是穆可楠賭大了,而是我們兩個都讓李鳳書算計,我一直以為小喜是皇后身邊的人,誰知答案揭曉,她竟是李鳳書的人!

    是那個琴棋書畫皆俱的賢德女子、大好人李鳳書啊!她竟然那麼早就盯上我?所以她早就知道我是章幼沂,而對我的處處好不過是演戲?

    小喜退下,御醫進門,接著,李鳳書、施虞婷、穆可楠身邊的侍女……皇帝找齊相關人等,一個個追問,一層層抽絲剝繭,剝出章幼沂的「真面目」。

    任憑我有再好的口才,亦已無從抵賴,心冷,人證物證俱全,事情不是我認不認就可以解決。

    看著施虞婷張張合合的咀,生動地將那日我與穆可楠的過節仔細描述,我明白,在她們的指證歷歷下,我不會全身而退了。

    我側過頭,看向李鳳書,她淡淡回望我。

    不懂,明明是個瑤鼻檀口、嫻靜婉約的美人,我怎會覺得她此刻看來像個張翅惡魔,正猙獰著面目向我撲來?

    緊閉相唇,我安靜地看著她們在我面前作戲……

    這,就是後宮。

    第四十四章入獄

    迷迷糊糊間,我覺得餓了。

    那日有東西可以吃,有小福在旁勸,我還鬧著不吃,現在真餓得厲害了,卻連半口水都沒得喝。人,真得惜福。

    雙手被繩索吊著,軟弱無力的相腳支撐不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重量下墜,撕裂了我的相臂,很痛,可我餓得連呼救力氣都沒有。

    身子軟若飄絮,腦子混沌莫名,一切變得七暈八素,雲裡霧裡,我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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