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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惜之

    於是,在我們那個年代,紅玫瑰代表的是愛情,男子送女子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代表他愛她,久久遠遠。」

    「後來,天神冥仙怎麼了?」

    「天神成了月老,掌管男女姻緣;冥仙做了孟婆,怨偶們喝下她的湯便能忘卻前塵,從頭來過。唯有天下情人終成眷屬,世間怨偶皆握手言和,月老和孟婆才能再次聚守。所以……」我低了低眉頭。

    「所以如何?」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我絕不擋你再娶上十個、二十個施虞婷。」

    「然後呢?」他在等我的下文,他很確定我不是個好說話的女人。

    「我不會再妥協,我會逃得遠遠,這個世紀、下個世紀,只要能逃離你,我頭也不回。」

    紅塵如網,千絲萬縷的劫數織就了它,將芸芸眾生一網打盡。如果阿朔的愛情是我的劫數,那麼我拚了個死活,也要遠遠逃去。

    「我就知道。」他兩道超拔凌銳的鷹眉緊顰。

    「我明白,有朝一日,你身為皇上,需要充實後宮,平衡朝野權勢;我理解後宮對你而言,不只是消受美人恩,它的存在有其更重要的意義。我不會鼓吹你不愛江山愛美人,只能說服自己,你終究不是我要得起的男人。」

    他不語,眉心蹙成三道豎紋,再次把我壓進胸口,像在作什麼重大決定。

    我也不語。未來還長得很,不可期的因素那麼多,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可我不能不堅持,一個女人一柄錘,我的心怎禁得起那麼多打擊?所以很抱歉,我只能對他的歎息聽而不聞…….

    「我知道了。」他說。

    「知道就好。」我也不再進逼。

    我們抱著彼此,誰都不說話。

    聽著他的心跳聲,我告訴自己,他愛我,不改變。這是我所剩下的、少之又少的自信。

    太陽帶走最後一片霓彩,天黑了,夜色一吋一吋游進屋裡,阿朔在,沒人喚,福祿壽喜都不敢進來燃起一室昏黃亮光。

    我不怕黑,比較害怕黎明始終不來,而我私心希望,我和阿朔之間會出現耀眼晨曦。

    「嘉儀。」

    「嗯。」

    「宇文謹要回國了,他想見你一面。」他把我拉回桌邊,燃起燭火。

    「真的嗎?什麼時候?」我拉出一個大號笑容。

    「這麼開心?」他眉頭又倏地拉緊。

    「當然開心,知道他要回國,而且沒對外爆料本人就是章幼沂,我松一大口氣呢!」

    「那也不必非去見他不可。」

    「寧可幫自己找朋友,也別替自己樹立敵人嘛!和南國保持友好關係,不是皇上想做的嗎?」

    「是啊,就你最熱衷交朋友。」他沒好氣覷我一眼。

    「你口氣很酸哦,就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就許你三妻四妾,不許我同朋友說再見。」

    他推了推我的額頭。「你這張咀,可以再苛薄一點。」

    「哪有苛薄?我不過是舉出例證,希望將來要登上皇位的男人,懂得公平地對待每個人。」

    他凝視我的臉,好久好久,方輕聲道:「以前我以為要做到公平很容易,現在才曉得沒有想像中那麼輕鬆。如果哪天,我對你不公平了,我要你記得──我愛你。」

    我點頭,依照我的公平原則回話:「你也要記得,就算我逃得再遠……」我指指自己的心,「這裡只會裝著一個人,他叫做周鏞朔。」

    這是承諾與保證,我在向阿朔表明,不管有朋友萬萬千,我的愛情全數給了一個男人。

    第三十九章家宴

    一柄玉如意、一套雲鳳紋金簪,阿朔為替我巴結穆可楠花下大成本。

    不過,他又笨了,若我是穆可楠,肯定認為那些全是阿朔捧到我妝鏡台的禮物,而我,不過從當中挑出幾項微末的送出去。

    女人心海底針,是怎麼也摸不透的,任憑阿朔胸中千丘萬壑,也理不清女人。

    我特意挑了套玉蘭白長衫,無紋繡、無鑲邊,淡淡雅雅的一套衣服,配上我的容貌,毫不起眼,最後在發上簡單叉了枝墨玉簪子。

    低調再低調,就希望她們當我是不小心走過的路人甲,別在我身上擔太多心思。重點是,我不樂意讓自己成為阿朔豢養的開屏孔雀之一。

    與我不同,施虞婷一身紫紅色長袍,寬袖上繡著粉紅纏枝花卉,裙擺間金線銀絲勾出美麗圖騰,而粉色的繡花鞋上還綴著兩顆大珍珠,一派的雍容華貴。

    她一手撐起下顎,看好戲似地望住我,眼底隱隱兜起些許的尊貴跋扈。

    至於李鳳書,她穿著雅致湖綠色鍛袍,頭上簪著八寶琉璃旒金簪和幾朵杏花,淺淺地笑著,一如春風過水。

    而穆可楠發上戴著翠翹寶鈿玉搔頭,身穿深紫色鳳尾裙,裙邊緞上繡著花鳥紋飾,金線鑲邊,似一團火焰,炫目而美麗。

    只是家宴,但處處看得見李鳳書的用心,不管是吃食還是佈置,她都用上心思。

    四個女人對坐,宴席設在荷塘水榭中央,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陣陣荷香隨風揚,幾個早熟的蓮蓬豎在水榭旁。

    我去過白河蓮花祭,見識過婦人們怎麼剝取蓮子,忍不住彎身折下蓮蓬,一顆顆剝出蓮子。可剝開蓮子才發現未熟,瘦伶伶的小個兒頭,帶著翠綠色的殼,滴溜溜在白瓷盤裡轉著。

    終究不是熟門熟路人,那蓮子算是被我糟蹋了,就像這滿桌子盛宴一樣,被我這個食客糟蹋。看著杯杯盤盤,我的筷子怎麼也落不下去。

    「吳姑娘,這四盤是山八珍、海八珍、禽八珍、草八珍,樣樣都是極難得的,若不是可楠妹子生辰,我還拿不出手呢!」李鳳書巧笑著招呼我。

    「這山八珍是不是駝峰、熊掌、猩唇、猴腦、象鼻、豹胎、犀尾、鹿筋?」施虞婷問。

    「妹妹好見識,想來家裡也是常吃的。」

    我不知道她們曉不曉得這些菜是怎麼弄來的,但我在電視上看過人們吃猴腦。方法是把猴子架在籠子裡,單露出一個腦袋,廚師敲碎猴子的頭蓋骨,讓食客們一匙一匙挖食,猴子痛得相腳猛踩,殘忍的人類還在猴子腳底下置上一面鼓,一面吃猴腦,一面聽著鼓聲,笑聲連連。

    至於那個人盡皆知的熊掌故事……我想得全身毛骨聳然,果然是野蠻的山頂洞人,地球就是這樣被吃垮的。

    「吳姑娘,不合胃口嗎?」李鳳書問。

    「嗯,不,很好。」說完,我的筷子直取那盤草八珍。

    可別以為草八珍就不了不起,猴頭菇、銀耳、竹蓀、驢窩草、羊肚蕈、花菇、黃花菜、雲香信,有好幾道,就是在現代我也沒嘗過。

    「要不,試試這個,紅頭鷹可是很少得的。」施虞婷道,口氣清淺淡涼,聽不出態度。

    我微微一笑,撥弄盤裡的蓮子。

    有趣的是,穆可楠還未見肚子,但走路的樣子像孕婦,大大的外八字,宣示她領先群雌,吃東西的樣子也像孕婦,一手撐著後腰、一手在盤子裡挑挑撿撿,好像什麼菜色都入不了她的胃。

    拜託,有這麼誇張嗎?兩、三個月的胎兒有多大,大概比豆莢大不了多少。

    她不吃菜,倒是酒連喝了幾杯,李鳳書說這是上好的女兒紅,她出嫁的時候留下的。

    我本想好心勸告穆可楠孕婦別喝酒,酒精會影響胎兒腦部發展,可略抬頭,硬生生撞上她兩道凝結在我身上的冰冷目光,像小孩子被逮到做壞事似地,我連忙低下頭。

    突地,穆可楠夾了塊雞肉到施虞婷碗中,然後輕聲說道:「虞婷妹子,這烏骨雞你得多吃點,好好補補身子,給咱們殿下來個入門喜,好在來年替府裡多添個小公子,兄弟倆兒才能玩在一塊兒。」

    這話惹得施虞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從她入府以來,連洞房花燭夜,阿朔都在我房裡過,她若真有入門喜,阿朔豈能容得下她?

    穆可楠這話兒,挑撥得夠厲害。

    「是啊,這段日子殿下顧慮著可楠妹妹的身子,沒上可楠妹妹那裡,也沒到姊姊房裡,想必是到虞婷妹妹屋裡了。妹妹可得加把勁兒,姊姊趕緊催下人釀上幾罈好酒,好給兩個妹妹坐月子。」李鳳書說得興高采烈,臉上笑容可掬,絲毫不見妒意。

    我不得不認同阿朔的說詞,這年代的女子,腦袋構造的確和進化過的我們不同。

    「姊姊說什麼呢!」施虞婷推推李鳳書,臊紅了臉。

    「姊姊說什麼妹妹還不懂?別害羞,為人婦,這是必經之事,姊姊盼著各位妹妹齊心協力為殿下開枝散葉。」她左手拉拉穆可楠,右手拉拉施虞婷,感情好得像親姊妹。

    我無語,悶頭喝酒。我是毫無酒量可言的,在家裡面喝一碗姜母鴨就會臉頰紅透、心跳加快,醉個透透澈澈,而這個女兒紅……嘶,辛辣酒味竄進喉嚨裡,火燒似地,我連忙舀起一碗清湯,為喉嚨袪傷解郁。

    「吳姑娘,你怎麼臉紅成這樣?」

    「我……抱歉,酒量不行。」我尷尬笑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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