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凊沂公主

第39頁 文 / 惜之

    眼前發黑,我右手硬是扯住阿朔的衣擺不放。

    他連忙蹲下,將我一把緊抱在懷裡,音調裡難得地透露出焦慮。他破功了,沉穩不見、篤定失蹤,他的形象因為我破壞殆盡。

    「你怎麼了?」他的聲音在發抖,抖得和我的手腳一樣凶。

    「茶有毒,不要喝……」我撐著最後一分力氣把話說盡。還想再多說兩句的,可是……不行了……黑暗在我眼前鴻圖大展……

    隱隱約約間,我聽見阿朔大聲喊我的名字,他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雖然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但我知道,他好緊張。

    隱隱約約間,我被阿朔抱起來,往內屋裡走。

    走?怎麼可能!?阿朔又不能走……

    思緒在這裡斷掉,我墜入無窮無盡的昏茫空間。

    ※※※※※※

    我醒來的時候,阿朔就在床邊,他握住我的手不放,好看的眉毛皺在一塊兒,看得人好不捨。

    肚子還是很痛,手腳無力,我想伸手碰碰他的臉,都辦不到。

    「漂亮嗎?」我輕聲問。

    「什麼?」他沒聽懂。

    「我漂亮嗎?」

    「不漂亮。」

    「不漂亮還看那麼用力?」我很想睡的,但他眼底的憂心忡忡讓我不放心,強撐精神,就是要和他東拉西扯。「那個……」

    「和慎公公?查了,你交代常瑄的事都查了。」他伸手輕觸我的臉頰,近靠的身子傳來他的專屬味道。

    真好聞呵,阿朔有著最讓人眷戀的香味。

    「查出誰是藏鏡人了嗎?」我知道自己用的字眼不夠古典,不過他還是猜出我要表達的意思。

    「很快就會查出來了,你不要替我擔心。」他把我的散發撩開,細細審視我的眉眼。

    第一次,我知道男人的心疼是什麼樣的表情。

    「查到以後,你一定要痛打他們一百大板,替我出氣。」

    我心知肚明,且真讓他查到,絕不會只是痛打一百板那樣簡單。但我能說什麼?殺人嗎?對不起,我生在主張廢除死刑的民主國家,人權深植在腦袋中央,何況慘死水池裡的太監,已深深地在我心底烙下傷痕。

    我痛恨死亡。

    「那麼小心眼?」說話間,他的眉是苦的。

    阿朔也會擔心嗎?擔心查到最後,查出自己的手足,到時候怎麼辦?

    弒親,別人做得到,阿朔恐怕做不了。可是要當一國之君,不狠心怎麼成?

    他得一天比一天堅強、一天比一天狠,說不定哪天,他將面對親生兒子的背叛,到時候……殺的是自己的骨血啊!誰曉得,便是帝王,也有血,也有心,也有感情和愛慾。

    「誰叫他害我肚子疼。」我甜甜說著。

    他坐到我身邊,將我抱到大腿上,我窩進他懷裡,方發覺他那樣高大,大到把我的天空擋住。

    原來男人是天,這句話是這樣來的。

    「為什麼?」他問。

    「什麼為什麼?」

    「明知道茶有毒,為什麼要喝?」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在賭。」大樂透買過幾十張,連半個號碼都沒中過,可這回偏偏就讓我中了大特獎。

    「你直接告訴我,我自然不會喝下那杯茶水。」

    「要我指控皇后毒殺親兒?我又不笨。」

    他當然懂,矮太監死無對證,光我知道茶水裡有毒,這件事兒就夠啟人疑竇,不管事情怎麼發展,我都無法全身而退;而吞下毒茶,雖然最危險,但同時也是最能置身事外的方法。

    「那,等我喝下,不就知道答案?」

    我懂,他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我甘心代替他?

    「阿朔,我讀過幾個句子,很有意思。」

    「說來聽聽。」

    「看一個人的心術,要看他的眼神;看一個人的身價,要看他的對手;看一個人的底牌,就要看他的好友;看一個人的胸襟,要看他失敗和被人出賣時的反應;而看一個人的膽識,就要看他面對死亡的態度。」

    「你只是要讓我知道你多麼有膽識?代價會不會太大?」他無奈苦笑。

    「你沒把話聽完。」

    「好,你繼續說。」

    「看兩個人的關係,要看其中一人意外發生時,另一個人的緊張程度。我看見了,看見阿朔為了我而緊張。」

    「想看我緊張,不必用這麼積極的方式。」

    我笑了,好想圈住他的腰,可惜力不從心。

    快了,待揪出幕後黑手,再不久就會立太子、太子妃,這個懷抱將不再專屬我一人……

    我知道自己的個性孤僻,自私又不愛與人分享,當這裡面染上別人的味道,我就不要了。

    寧為玉碎,不願瓦全。以前讀到這句話,從不知道裡面包含了多少心酸意味,現在懂了,那得要有多少的勇氣,才能求得玉碎。

    在還能要的時候,我要多要、再多要……

    他親親我的額頭、我的頭髮,我充分瞭解,他很寵我。

    「阿朔……」

    「你該休息了。」他看出我是強撐著在同他說話。

    「再說一點點。」

    「好吧,你說。」

    「我不會有事的……在我們那個時代,空氣有懸浮粒子,照呼吸;水被工業污染,照喝;蔬菜被農藥污染了,照吃;豬有口蹄疫、牛有狂牛症、雞鴨有禽流感,我們還是統統吞進肚子裡。我的心肝脾肺腎對解毒很有經驗,這點小毒,奈何不了我。」

    他笑了。我就知道自己很行,逗他開心,我是全大周國第一把交椅。

    「對,你不會有事的。」

    「你只要去專心對付要陷害你的人,保障自己的安全。」

    「我會。」

    「別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害到你。」

    「我知道。」

    「我要阿朔健健康康活到一百歲。」

    「好,我發誓為你辦到。」

    「君無戲言。」

    「不管我是不是君王,我對你說的每句話,都不是戲言。」

    「嗯……」我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我要睡了,你唱歌給我聽。」

    「我不會唱。」他才說完一會兒,我就聽見他醇厚的嗓音唱起「豆漿油條」

    「我知道,你和我就像是豆漿油條,要一起吃下去味道才會是最好。

    你需要我的傻笑,我需要你的擁抱,愛情就是要這樣它才不會淡掉。

    我知道,有時候也需要吵吵鬧鬧,但始終也知道,只有你對我最好。

    豆漿離不開油條,讓我愛你愛到老,愛情就是要這樣它才幸福美好。」

    厚,被抓到了吧?還說君無戲言,才說不會唱又唱,但是……為了讓我開心,他是不介意說戲言的吧!

    愛上阿朔,真的很好很好。

    第十六章薔薇

    我猜,我中的毒雖然不是見血封喉那種頂級毒物,至少也是麻辣級的。

    從吞毒藥到現在,經過三十幾天了,我每天睡覺的時間還是得超過八個時辰,走兩步路會累,大熱天要穿棉襖,連喝水喝大杯一點,都會吐滿地。

    要不是這時代沒有鹽酸、巴拉松,我會懷疑自己真的是吞到那種鬼東西了。

    我老追問御醫,我的病什麼時候才會好,可那些討人厭的老醫生總是搖頭晃腦說,病去如抽絲,這病,得慢慢來。他的話總讓我聯想到「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不會等他絲抽完,我的小命也沒了吧?

    我把想法告訴阿朔,他笑翻了過去,捏捏我的鼻子,說沒見過這麼古靈精怪的女人。

    唉,怎麼是古靈精怪啊,我只是擔心自己的身子,就算要逃跑、要行走江湖,也要有強健的身子當根本呀!

    病中,唯一讓人滿意的是,只要眼睛睜開,我就會看到阿朔,不知道是他太會計算時辰,還是他一直待在我身邊。

    還有,他能走路了,而且走得很順暢。

    我懷疑地問他:「哪有人恢復這麼快的,復健也得過一陣子才能好得齊全。」

    他笑笑推說,全是被我嚇的。

    所以那天,他的亂吼亂叫不是我的幻覺,他一把將我抱起來、狂奔找御醫也不是我在作夢。

    真好,我居然有能耐把他嚇得健步如飛,如果我再嚇他大一點,他會不會決定不愛江山愛美人?

    這話,我沒悶在肚子裡,而是真的問了出口。

    他笑彎腰,回問:「你確定自己是美人?」

    也是啦,我又不是美人,何況去掉了半條命,才換他一個健步如飛,想要換到一等獎「不愛江山愛美人」,恐怕得拿我整條命去換。到時,死人哪裡享受得到福利?不划算嘛。

    今天早上,我實在躺不住,讓小祿子、小壽子替我搬張躺椅到樹蔭下,然後把他們趕進屋裡去,不讓他們在我耳邊嗡嗡亂叫。

    翻著一本小說,看得我昏昏欲睡,果然,讀不到三頁,我又去找周公了。最近和周公交情太麻吉,實在不健康,不都說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在埋怨中入睡,會醒來,是讓花美男靖睿王和鏞晉的聲音給吵醒的。

    我躺在成排的大樹後頭,他們沒瞧見我,我也沒看見他們,但他們的聲音清晰明白,不想竊聽都很難。

    「四哥太過分,他已經讓父皇封了東宮太子,心想事成,為什麼還要跟我爭幼沂?」鏞晉氣呼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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