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凊沂公主

第17頁 文 / 惜之

    這是首音律簡單的兒歌,我才唱幾次,鏞晉和福祿壽喜都會跟著唱了,我越跳越順,越跳越快,一雙腳在竹竿裡外飛舞。

    抬眸,發現鏞晉張大嘴巴笑不停,我跳到他身邊,拉起他,一起加入舞蹈。

    還說武功高強呢,他才加入就被竹竿夾得哀哀叫,他越叫我越是大笑,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嘲笑皇子的。

    見鏞晉被夾,福祿壽喜嚇得不敢繼續動作,要不是他下令不准停,遊戲就只能到這裡了。

    鏞晉是個好勝心強的人,一試再試,他慢慢摸熟了動作,被竹竿夾的機率漸漸變少,但我下令加快速度,他就又開始哀叫不止。

    我笑得很瘋狂,連福祿壽喜都感染了快樂氣氛,跟著大叫大笑,我跳得頭髮亂了、衣服亂了,連鞋子掉了也不管,穿著襪子照跳。

    鏞晉受不了,主動退出,一把坐倒在地上。

    「我不行了,這比練功更累。」

    「怎樣?承認我的舞技很棒了吧!」我喘著坐到他身邊,一面把掉了的鞋子撿回來,套回腳上。

    「你連一下都沒夾到?」

    「我又不是頭腦簡單、四肢不發達的笨蛋。」話甫出口,我馬上後悔。口無遮欄啊,嘲笑就算了,指責也罷,這可是人身攻擊。人家說龍生龍、鳳生鳳,我一句話把氣勢很嚇人的皇后娘娘都給接和進去。

    他臉色丕變,怒眼看我。

    在考慮怎麼懲治我嗎?我抖掉一身毛毛反應,掛上巴結笑臉,問:「請問,九爺說話算不算話?」

    「我當然說話算話。」他收回不友善眼神。

    「你說過不會砍我的頭,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搬出他的承諾自救。

    他定眼看我,須臾,噗哧一聲笑出來。「章幼沂,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做害怕?」

    「懂啊,不然幹嘛問你說話算不算話?」怕死,人之常情。

    約莫是在這裡東跪西跪,膽子給跪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覺離我遙遠,我開始學著小心翼翼、學著看人臉色,或許程度尚且比不上這個時代的女人,但我心知肚明,吳嘉儀正在慢慢地轉變,變成章幼沂。

    「你真的很與眾不同,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像你這種女人了。」

    「找到也不會比較屌。」像我這種人,到二十一世紀,隨手撈撈就能撈到一大把,而招牌掉下來會砸到三五個。

    「屌?什麼意思?」

    我沒理他,見著他一直在揉小腿,伸手拉高他的褲管。哇,青紫一片,慘不忍睹。明明很痛,他卻還假裝一臉無所謂,這就是男子氣概的表現?我噴口水大笑。

    「你……」見我沒有半點同情心,他的劍眉豎了起來。

    「快回去上藥唄,龍體鳳體的結合體,很珍貴的。」我反刮他一頓。

    他瞪我一眼,忿忿走出去。見他終於發火,我笑得更大聲了。

    「姑娘,這可怎麼得了?九爺被傷成這樣,要是傳了出去,咱們肯定要砍頭的。」小祿子憂心忡忡。

    「放心,不會傳出去的。」我胸有成竹。

    「怎麼可能!?九爺脾氣差,眾人皆知。」小喜道。

    「他不是壞人,只是被寵壞了,不懂得如何和人溝通。」我就是相信他的話,就是相信他不會害我被砍頭,他說過要保護我……我相信是真的。

    「可是……」小祿子還想說話,被我擋了下來。

    「安啦,沒事,就算真要砍頭,砍的也是我這個始作俑者。」我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轉身,想起他那張疼痛又逞英雄的臉,忍不住心情特佳。

    我扯起嗓子,一面跳舞,一面高唱起黃小琥紅透半邊天的老歌:「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還想有那麼一點點溫柔的驕縱,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還想有那麼一點點自私的佔有……」

    ※※※※※

    在我和鏞晉大跳竹竿舞的同時,後宮發生一件大事。

    其實事不關己,我大可以假裝不知道,嚴守「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至理名言,安安分分過日子。可是好難……我很難不去悲悼一條青春美麗卻身不由己的生命,尤其當這種事不是出現在電視劇裡,而是發生在我生活週遭時。

    出事的是瑾妃,她才十八歲,十五歲入宮,三年之內可以爭到這個位子很不簡單,她的父親只是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家世背景很一般,沒人相助還能從美人一路爬到嬪、妃,除了運氣還需要很大的能耐。

    聽說當年,麗貴人正受皇恩,整個月裡皇帝只翻她的牌子,其他的嬪妃根本見不著皇帝的面,就連懷著龍胎的盧美人胎氣不順,差點兒小產那夜,麗貴人也不肯讓皇帝離開自己的寢宮。

    這件事讓皇后非常生氣,卻拿麗貴人無可奈何,到最後,她挑了當時未受過寵幸的瑾美人,安排她在家宴裡引吭高歌,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瑾美人很有才氣,吟詩作詞、跳舞撫琴樣樣行,更有一副清脆甜美的好嗓音。重要的是,對比起麗貴人的強勢驕橫,她的溫柔恬靜、親切可人,更能擄獲帝王心。

    事情發展遂了皇后的願,漸漸地,皇帝不再寵愛麗貴人,再加上一再受封,瑾美人成了瑾妃,自是成了麗貴人的眼中釘,這些年瑾妃能平安度過,也算佛祖庇佑。

    可是這回,她竟然被打入冷宮,原因是毒害霏屏公主,即麗貴人的女兒。

    這是多大的罪名,別說在後宮,就是在民間,都要被包青天抓去開鍘的呀!

    這個事件的唯一人證是瑾妃身邊的侍女。她說:「是瑾妃要我送桂花糕去給霏屏公主的。」

    麗貴人對皇帝哭訴:「皇上知道臣妾與瑾妃向來不合,她送桂花糕來怎能安好心?我自然是不肯讓屏兒吃,可屏兒性子拗硬要嘗嘗,推推拉拉間,糕點掉在地上,讓她的狗小玉兒吃了,才吞兩塊,小玉兒就口吐白沫、一動不動……皇上要替臣妾做主啊……」

    就這樣鬧騰了兩日,瑾妃的侍女被賜死、瑾妃打入冷宮,而麗貴人因護公主有功,受封為妃,事情告一個段落,塵埃落定。只是,故事聽在我耳裡,心甚不平。

    侍女有沒有和麗貴人串通?桂花糕是原本就入了毒,還是進麗貴人院裡才加毒?怎麼麗貴人有預知能力,幾塊桂花糕就能嗅出陰謀?小玉兒怎好死不死,搶了桂花糕就吃?瑾妃的身份、寵幸遠高於麗貴人,怎會同麗貴人爭寵?

    我有一百個疑問可以推翻麗貴人的指控,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瑾妃沒有犯案動機,但沒人理我。

    小喜說,後宮女子若是被打入冷宮,這輩子、這條命就算是玩完了,哪怕曾經多麼輝煌風光,都成過眼雲煙,皆不算數了。

    左思右想後,明哲保身被我丟在腦後,我趁著小喜他們不注意,偷偷跑到冷宮探瑾妃。冷宮的看戒鬆散,兩個守門太監,一個在打瞌睡,一個不知道跑哪兒偷閒,我很順利地溜了進去。

    我與瑾妃只有兩面之緣,算不上深交,但她是個極讓人舒服的女子,淡然婉順,像一泓清水,自然澄淨。

    她住的小屋子整理過了,雖不豪華卻也乾淨宜人,即使身處冷宮,即使不見帝王面、不受恩寵,她仍是安安然然、態度悠閒地過日子。

    她閒情逸致,整理冷宮裡的小花園,甚至笑著對我說:「要是能拿到種子,明年這裡就能開出一片紅紅黃黃的花兒。」

    在她身上,我第一次懂得何謂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褒貶不露,笑望長空風捲雲舒。像她這樣的女人會為了爭寵而下毒,我不信,就連問她這種問題,我都覺得褻瀆。

    探過她後,我心底壓了重石,悶悶地走往第一次見到阿朔的園子。坐在那方綠蔭下,瑾妃該有卻不見影兒的委屈全跑進我的肚子裡。

    我把頭埋在膝問,有強烈的無力感。

    「怎麼了?」不知道坐多久,阿朔的聲音出現。

    我剛肯定昏頭了,否則怎他什麼時候到身邊都不知道?他要四處活動是要費大工夫的呢!

    抬頭看他,那些委屈一古腦兒想從胸腹間翻出來似的,未開口,眼眶先紅。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我仰頭,吸吸鼻水。

    「小福到我那裡尋人,說午膳時間過了,你沒回去。」他口氣裡有幾分揶揄。

    是啊,我是餓不得的人,該吃飯的時間沒出現,肯定有事。

    他見我不應,伸手揉揉我的頭髮。「說吧,沒事怎麼逛到冷宮去,好奇心?」

    「你怎麼知道我去冷宮?」

    「我派人去找,常瑄看見你從冷宮出來。」

    於是常瑄一路跟,跟到這裡來?那麼,阿朔出現也就不稀奇了。

    他不苟同地對我搖頭。

    我懂,他又要說我行徑大膽,說我沒把宮中規矩擺在心底……可這規矩根本不合理。

    我為自己分辯:「我去見瑾妃,我不只這次去,下次還要去。」去給她走紙送筆送書送被子,給她送明年會開滿五顏六色花朵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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