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凊沂公主

第14頁 文 / 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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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自己想往哪裡走,雖然不知去那裡要做些什麼,不知道那個壞脾氣男人會不會像擋未婚妻那樣把我擋在門外面,可我就是一心想去。

    是,我明白身份不對、時空不對,我們在錯誤的地方遇見;對,我清楚該對他提起戒心、保持距離;沒錯,我理解沉溺是件壞透了的事情,知道於他的人生,我不該涉入太多。

    畢竟,我是過客一名。

    如果進宮對我來說是件危險而可怕的事,那麼,他是唯一讓我感覺到安全的點,雖然這份安全、熟悉來得莫名,可它是真真實實存在。當然,拋開理智不應該,尤其在這個危險的後宮裡,但是……

    我選擇縱容,縱容自己去尋找安全巢穴,在我感覺不安的時候。

    走進懷恩宮裡,一眼就看見常瑄,他正右手握刀,直挺挺地站在門前。找他來當門神很浪費,如果他去演赤壁,至少可以拿到梁朝偉那個角色。

    我走到門邊,他不看我。我作勢要走進去,他直視前方,仍然沒理我。我把右腳往屋裡一跨,他的眼皮連掀都沒掀動。

    他這個位置不是負責擋人的嗎?聽說他擋了李鳳書好幾次,把人家擋得淚水汪汪。

    「我要進去囉!」我用手指頭比比裡面。

    他一動不動。

    「我真的要進去囉,你不可以在背後偷襲我,我是弱女子,沒有武功喔!」萬一,他給我來個迅雷不及掩耳招,我的心臟禁不起嚇。

    他很受不了,無奈瞄我一眼,勉強開口:「王爺吩咐,章姑娘來的話不必通報,請姑娘自己進去。」

    哇,看來我比宰相千金更受歡迎,這個念頭讓我開心。

    「謝啦。」我朝他揮揮手,逕自往裡面走。

    進屋,立即見到玉樹臨風、英姿颯颯、面容俊朗、氣度瀟灑的權朔王,他穿著一身雪白長衫,腰圍銀帶坐在橫臥上,除了腰間玉珮再無多餘飾物。他一手拿書、一手握住杯子,見我進屋,也沒有增添兩分表情。

    這後宮裡的待客之道還真是……唉,誰說中國是禮儀之邦的?

    「你知道我要來?」我拉椅子坐到他身邊,笑臉迎人。

    他仍在看書。

    上次交手讓我學得經驗,要引起他注意,就得賣弄小聰明。

    抽掉他手上的書,彎身,對著他的臉,我笑容可掬地說:「你一定知道我要來,不然不會讓人放我進來,對不對?」

    他不回答。

    熱臉貼冷屁股貼得多了,也會長凍瘡呀!

    「好啦,我知道你害羞,沒關係,以後我有空會常上懷恩宮看你。來,教你一個玩意兒,以後可以拿去哄小孩。」我晃晃手上的書,問:「這是你的書嗎?我可不可以在上面畫畫?」

    果然,我們心連心,他知道我又要耍把戲了,興趣從他臉上竄過。

    我挑挑眉,用知識可以勾引的男生最帥氣。

    「可以。」他說。

    「等一下喔!」我從荷包裡拿出原子筆,在每頁的左下角畫下那種一根筷子插貢丸,外加四根火柴棒的簡單小人。

    我不是正牌的章幼沂,繪畫天分差得很,但畫這個東西我很行,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講課太無聊,我就會畫這種卡通小人自娛。

    「畫好了,仔細看喔!」我湊到他跟前,食指拇指抓住書頁邊緣,刷……一頁頁飛快落下,在書頁翻飛間,小人在他眼前舞動四肢。

    這叫視覺暫留原理,電影就是靠這種方式製成。

    「你怎麼弄的?」他眼底閃過趣味,笑意浮上。

    瞧,智能型男人就要靠智慧來勾引,宰相千金李書鳳不來跟我學幾手,當然會被排拒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要不要試試?」我把書遞到他面前。

    他連續翻幾次,一玩再玩。如果他生長在現代,肯定對科學很感興趣。

    「你怎麼知道這個?」

    「我知道的東西可多了。」我得意地揚揚眉頭。

    人人說他足智多謀、高深莫測,但他面對這些小把戲時,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天真,像個小男生。

    本來嘛,他只不過二十歲,在我身處的時代,二十歲的男人在偷看A片、討論女人的胸圍、上網打怪獸,幼稚到一個不行,哪像他,已經運籌帷幄、帶兵殺敵。

    「你的確很聰明,只是……」他把書冊放在桌上,愛不釋手地翻了又翻。

    「只是如何?」

    「傳聞章家千金擅丹青,這畫……」他看著我畫的小人兒,嘖嘖兩聲。

    又是傳聞!怕死了,每個人都來搞這套,我早晚要露餡。「你有沒有聽過以訛傳訛?」

    「你曾獻畫給皇后娘娘,筆觸和這個差異太大。」

    章幼沂居然這麼愛現,連畫都送進宮了!這、這……豈不是要絕我的後路?

    搶下他的話,我瞎扯:「我的畫風多變,工筆畫、自描、漫畫……當然,我最擅長的是抽像畫。」說到漫畫峙,我指指他手上的小人。

    「抽像畫是什麼?」

    「那是門高深的學問,不是普通人能意會的。」我的鬼扯功力日益精進。

    「那好,我不是普通人,秀秀你這門高深學問吧!」說著,也不徵求我的同意,就讓小扇子準備筆墨丹青。

    不一會兒,東西全攤在我眼前,我瞪它、它瞪我,彼此都找不到台階下。

    「有困難嗎?」他揚起眉梢對我笑。

    困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連動物園裡的大象都能畫抽像畫了,我怕什麼?

    拿起筆,用力揮毫,染、抹、甩、推……我讓好幾管筆在紙上舞躍,東一筆、西一劃,直到整張紙染滿深深淺淺、濃淡不一的黑色。

    近看、遠看,遠看再近看,我滿意地對著畫作微笑,最後伸出左掌,在手心塗滿紅色顏料,往紙的中央印過去。

    一個嚇人的血手印躍然紙上。

    拭淨掌心,抓起宣紙,我態度安然地將大作吹乾,遞到他面前。

    只見他隱忍已久的臉憋成豬肝紅,雙目張成死魚眼,盯住我的曠世巨作,一語不發。

    「怎樣,不壞吧?」我雙手橫胸,站在他身後一起觀賞這幅充滿生命力的偉大作品。

    霍地,一聲震天笑聲響起,他緊繃的臉龐揚起笑紋,那是豪邁直率、真心誠意,不帶絲毫虛偽的笑。

    權朔王的笑太驚人,站在門外的常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飛身輕掠,衝進屋裡。

    常瑄進門,看見王爺的表情,狐疑地走到他身後,只看一眼我的畫作,便迅速別過身,害我來不及捕抓他眼上的笑意。

    我繞到常瑄面前,仰頭,看住他的臉,他回看我,很ㄍㄧㄣ,死咬唇,就是不笑出來。

    不乾脆,人家小扇子都直接捧住肚子,前撲後仰,笑得很痛快呢!

    「這是什麼東西?」權朔王問。

    「看不出來嗎?盤古開天闢地啊!」我答得理直氣壯。「有沒有聽過盤古的故事?只手推開混沌,從此世間有了天與地。」

    「這是盤古的手?欺世盜名。」

    我的回應又讓他笑上老半天。真是的,有這麼好笑?不懂藝術的傢伙。

    我抽走自己的大作,悶聲說:「就跟你說了嘛!這是門高深學問,不是普通人可以意會的。」

    「的確太高深,高深得……」他又笑,笑不停。

    我硬是裝出名家風範,硬是假裝不是我的畫太爛,而是山頂洞人不懂得欣賞潮流。

    「這種入門的抽像畫你都無法欣賞了,下回怎麼教你蔬果版畫?」坐回桌前,我用五根手指頭輪流在桌上敲敲打打,假裝苦惱。

    「蔬果版畫?」他又被提起興趣了。

    「別懷疑,我懂的東西多到不行。」我的態度很神秘。

    「你腦袋裡面到底裝了多少古靈精怪的東西?」

    「什麼古靈精怪,那叫智慧、創意。」

    對話間,我肚子又誠實了。咕嚕咕嚕聲響起,不必猜疑,這陣美妙的人體音律,自然又引發他另一波笑意。

    「今天是誰不給你飯吃?」

    「你不知道賣力工作後,很容易飢餓的嗎?」

    我白他一眼,他的笑容迅速印上我的眉睫。難怪人人都說他是太子的最佳人選,他神俊清朗的五官,散發著王者的千鈞氣勢,他不怒而威,眉聚懾人,這種男人不當皇帝,太對不起黎民百姓。

    這次沒踩到他的界線,他的陰鬱不在我眼前發生,而我沒發現自己到底看了他多久,直到他出聲,我才回神。

    「想什麼?」

    「想你什麼時候變臉。」話出口,就後悔了。這種不經思考的語言,在這個地方、這個時空很危險。

    「你也會害怕?」他恢復正常,笑眉收斂,話溫下降十度。

    我走到他身邊,帶著些許撒嬌,輕聲問:「其實,那天你並不是真是對我生氣,只是在教我保護自己,對不?」

    一絲被看穿的尷尬自他眼底閃過。我猜對了,他是好人,是個習慣隱藏自己的好男人,只是他沒發覺,在不戴面具的女人面前,他常不自覺地摘下自己的面具。

    他別過身,我繼續說──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用不同面目對人,好辛苦喔!我沒有受過這種訓練,我的爹娘教導我,要用真心待人,人家才會回饋真誠,所以我理解你的好意,卻很難辦到。不過你放心,我保證,碰到危險人物,一定躲得老遠,趨吉避凶這種事,我還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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